王天祥的案子,很快就過去了。
市里的工作也恢復了正規,省委組織部重新調派了一個區委書記下來,其他空出來的位置,濱州市委組織部這邊也選拔了干部頂上去。
幾天之后,沈青云接到了省委組織部長高長河的電話,讓他去一趟省委組織部,中組部的人要見他。
沈青云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按照對方的要求,很快便來到了組織部大院。
省委組織部的紅木會議室里,老式掛鐘的擺錘在寂靜中劃出規整的弧線。
沈青云坐在皮革沙發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膝蓋上的文件袋,里面是他近一年的述職報告,邊角被反復翻看磨出了毛邊。
窗外的法桐樹葉在五月的陽光下綠得發亮,樹影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格紋,像一張等待填寫的答卷。
“青云同志,中組部的周部長在等你。”
高長河走進來,提起周部長的時候,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恭敬。
沈青云起身的時候,聽見自己的皮鞋跟在打蠟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這聲音讓他想起上輩子第一次走進刑警隊的那天,同樣的緊張,同樣的未知。
來到一間辦公室,高長河推開門,讓沈青云進去。
等沈青云進到了房間之后,他又把門關好。
中組部常務副部長周定遠正坐在那里,銀灰色的中山裝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
他站起身的時候,沈青云注意到對方袖口的紐扣是老式的包銅款,和父親沈振山的那套制服一模一樣。
“青云同志,你好。”
周定遠的聲音帶著一點溫和,跟沈青云握手道:“請坐吧吧。”
“謝謝周部長。”
沈青云微微點頭,一臉的嚴肅。
畢竟對方可是中組部的二把手,正兒八經的欽差大臣。
“濱州的工作,中央是肯定的。”
周定遠看了沈青云一眼,淡淡地說道:“你雖然年輕,但能力很不錯。”
沈青云剛坐下就挺直了腰背,沙發的彈簧發出細微的吱呀聲:“感謝組織信任,我只是做了分內之事。”
他的目光落在茶幾上的青瓷茶具上,那是父親當年在江北省任職時常用的款式。
周定遠翻開文件夾,鋼筆在沈青云三個字上停頓片刻:“沈青云同志,經組織研究決定,任命你為江北省副省長兼濱州市委書記。”
他抬起頭的時候,鏡片后的目光帶著審視:“正式任命文件三天后下發,有什么想法?”
沈青云的心跳漏了半拍,副部級的任命在意料之中,但周定遠的語氣里似乎藏著什么。
更重要的是,自己不應該被任命為副省長,明明應該是直接進入省委常委會的!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著周定遠,小心翼翼的斟酌著開口道:“我會繼續抓好濱州的各項工作,不辜負組織期望。”
手指卻下意識地攥緊了褲縫,按照慣例,副省級城市的市委書記晉升副部級,通常會同時進入省委常委會。
可是自己現在卻沒有進入常委會,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要小看這個區別,普通的副省級干部和省委常委之間的差距,那可是非常大的。
或者說,不管是哪個級別,無論是基層的縣處級,還是中層的廳局級,又或者是省部級,常委和非常委的領導之間,權力、地位之間的差異,絕對不是一星半點。
常委的權力與排序倒不直接相關,與各自分管的工作有關。
一般來說到縣市級權力被削弱得厲害,到了省一級任一部門手中權力都很大,更別說省委常委了,但是省委專職副書記、省紀委書記、省委組織部長、常務副省長權力相較更大一些,除了這幾個人之外,剩下的人在省委權力序列當中,都是靠后的。
至于省委書記和省長那就不用說了,自然是地位一等一的。
入常最大的優勢在于常委會上的話語權,在常委會議事時,一般是按照排序先后發言。
這個時候,排序先后影響就有不同。
前面說可以“先聲奪人”,后面說可以“見風使舵”,其間把握,端的微妙。
但對于沈青云來說,他這次雖然成了副部級,卻沒有進入省委常委會,依舊只是省委委員,那就意味著,他這個副部級只是級別上去了,權力卻沒有增加。
這就有點讓他覺得不舒服了。
周定遠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端起茶杯的動作慢了半拍:“關于省委常委的安排,中央認為你在地方治理的經驗還需要積累。”
說到這里,他看著沈青云,緩緩說道:“你還年輕,職務是責任,不是榮譽。”
聽到這句話,沈青云微微點頭,認真的說道:“請組織上放心,我一定認真履行自己的職責。”
雖然這個結果有一點出乎預料,但既然父親沒有給自己打招呼,那說明他也知道這件事,沈青云也就沒有什么可說的了。
周定遠的嘴角終于露出笑意:“沈振山同志說得沒錯,你沉得住氣。”
說著話,他站起身跟沈青云握了握手:“回去吧,濱州還有很多事等著你來做。”
沈青云點點頭,跟對方握手之后轉身離開了這里。
三天后,沈青云參加了江北省干部大會,在干部大會上,他的任命文件被正式宣布。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猜測不已。
就連濱州市委的領導們,也有點詫異。
誰也沒想到,沈青云僅僅是被提拔為副省長,卻沒有進入省委常委會。
當然。
事實上,四十歲的副部級,也確實讓人震驚不已了。
雖然沈青云不是省委常委,可如今已經是副部級的沈青云,比所有人級別都高,常委們自然不敢有別的心思。
哪怕同樣是副部級的劉彥昌,也不敢有想法,畢竟沈青云身上還掛著副省長的職位,更何況人家是一把手的市委書記,他是市長。
所以,濱州市這邊的情況,倒是很穩定。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沈青云接到了父親的電話,他和母親柳云竹,要回濱州了。
濱州機場的出口,沈青云遠遠就看見父親的銀白發絲。
前段時間去燕京的母親柳云竹穿著件月白色旗袍,手里拎著個藤編箱,箱子角的銅鎖磨得發亮,那是他們結婚時的陪嫁。
“爸,媽。”
他接過箱子時,指尖觸到母親手腕上的玉鐲,溫潤的光澤里藏著四十多年的光陰。
“首長好。”
跟著沈青云來接機的周大偉和張耀祖,連忙躬身問候著。
“你們好,辛苦了。”
沈振山點點頭,他這個級別,雖然退休,但按照規定是有警衛員兼司機的。
到了這個級別,出入都是有待遇的,哪怕是退休了,那也是一樣,畢竟人雖然退了,但影響力還在,本身也是派系內部的大佬級人物。
人走茶涼雖然是官場的常態,但也要分級別的。
“對了,您回家還是住酒店?”
沈青云坐在車上,對父親問道。
沈振山這個級別的領導,退休之后出門,按照規定是可以住四星級以上酒店的。
“也行吧。”
聽到兒子的話,沈振山想了想,點點頭道:“就不回去住了,免得擾民。”
這是實話,他這個地位,一旦回到江北省這邊,肯定會有不少門生故吏來拜訪,甚至江北省委省政府的領導也會過來,真要是在師大家屬院的小區里住下,確實會帶來一些麻煩的。
“好。”
沈青云點點頭,便拿出電話,讓張耀祖安排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