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海那邊讓盯梢的人加把勁。”
沈青云走到門口又回頭,指尖在門框上輕輕敲了敲,對熊楊說道:“發現他往銀行、車站、機場跑,不用請示,直接抓。”
“我已經安排了三組人輪班,連他情婦家的垃圾桶都有人盯。”
熊楊把沈青云送到樓梯口,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掏出手機按下:“讓技術科把服務器搬到保密室……東西必須今晚破解,用最高權限,出了事我擔著。”
市委辦公室的燈光亮到深夜。
沈青云對著熱力公司的管網圖發呆,圖上標著密密麻麻的紅點,全是近期報修的漏點。
他手里的鉛筆在“王大海”的名字上畫了七個圈,圈線一次比一次重,最后把紙都戳破了。
張耀祖端來的小米粥已經涼透了,油條也軟得沒了形狀。
他剛想輕聲提醒,就聽見沈青云突然開口:“查一下實驗小學附近的監控,特別是周三下午三點到五點的,每個死角都不能放過。”
張耀祖嚇了一跳,手里的托盤差點歪倒“是,我這就聯系交警支隊。”
他轉身的時候,看見沈青云正對著窗外的月光出神,鬢角的白發在燈光下像結了層霜。
兩天后的早上九點,沈青云剛翻開批閱文件,手機就在紅木桌面上震動起來。
熊楊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背景里隱約傳來手銬碰撞的脆響:“書記,抓到李忠原了。在少年宮后門那邊,這渾蛋裝成收廢品的,背著個蛇皮袋,里面全是給兒子買的變形金剛。”
“好。”
沈青云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晨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照在他鬢角的白發上,像撒了把碎金。“審了嗎?”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緊,像是繃緊的弦。
“正在突審,這小子骨頭硬,但我們找到了他藏在魚排下的賬本。”
熊楊的聲音突然壓低,緩緩說道:“他交代了給王大海放高利貸的事,還說魏東生去年通過他洗了兩千萬,用的是熱力公司的海外賬戶。”
他頓了頓,呼吸變得急促,對沈青云說道:“技術科那邊也有進展了,王大海的名字出現了四十七次,每次都和財政補貼有關,最晚的一筆就在上周三。”
沈青云的目光掃過桌角的日歷,今天是周五,紅色的數字格外醒目。
“可以動王大海了。”
他抓起筆在文件上簽下名字,筆尖劃破紙張的聲音格外清晰:“讓紀委的人直接去熱力公司,別給他反應時間。”
說到這里,沈青云想了想補充道:“通知市電視臺派記者跟拍,全程公開雙規過程,給老百姓一個交代。”
有些事情,如果不公開出去,往往下面的人就會胡思亂想。
這不是開玩笑,而是事實。
沈青云就知道一件事,想當年《水滸》里面演林沖的那位演員,跟自己身為著名演員的妻子,在對方生孩子之后迅速離婚,為此被千夫所指,所有人都說他拋妻棄子,甚至演藝之路都差點斷絕。
可事實上,多年以后人家曬出了法院判決書和親子鑒定書,那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換而言之。
這哥們被大明星女演員看上,目的就是為了讓他當接盤俠,只是沒想到被他發現了而已。
但對方勢力太大,他一直沒機會也不敢為自己發聲,直到時過境遷才敢站出來解釋自己的清白,奈何那時候的他,早已經不可能再翻紅了。
沈青云可不希望王大海多年以后擺出自己受冤枉的姿態來。
所以。
他打算讓這家伙徹底社死。
半小時后,六輛掛著普通牌照的黑色轎車駛出市紀委大院。
熊楊坐在頭車副駕駛,手里攥著王大海的行程表,紙張邊緣被他捏得發皺。
今天上午十點,王大海要去開發區參加新廠房奠基儀式,還特意準備了剪彩用的金剪刀。
“各小組注意,目標車輛是黑色奧迪,車牌號濱……。”
熊楊對著對講機低聲下令,聲音刺破清晨的薄霧:“到熱力公司門口待命,等他進會議室就動手。”
熱力公司的會議室里暖意融融,中央空調的溫度調到了二十六度。
王大海穿著量身定制的深灰色西裝,正站在投影幕前唾沫橫飛地講著明年規劃,身后的頁面停留在“年度優秀員工表彰”,照片上的他笑得滿臉紅光,身邊一群美女。
“所以我們要再接再厲,讓濱州的冬天像春天一樣溫暖!”
王大海舉起激光筆,正要指向屏幕上的業績圖表,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熊楊帶著四名紀檢監察人員走進來,胸前的工作證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王大海同志,”
熊楊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直接說道:“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請跟我們走一趟。”
激光筆“啪”地掉在地上,在光滑的地板上滾出老遠。
王大海的臉瞬間白得像張紙,嘴角抽搐著想說什么,卻只發出“嗬嗬”的聲響。
他身后的副總們嚇得紛紛起身,椅子腿在地面上劃出雜亂的聲響。
“你們……你們有什么證據?”
王大海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忙腳亂地想去摸口袋里的手機,卻被紀檢人員按住肩膀。
熊楊從公文包里掏出張照片,正是王大海在澳門賭場摟著女人的那張。
“證據我們有得是,就不用你來操心了。”
他示意手下上前,冷冷的說道:“帶走。”
走廊里的員工紛紛駐足,有人掏出手機偷偷拍照,有人捂著嘴不敢出聲。
王大海被押著經過榮譽墻時,突然發瘋似的掙開束縛,伸手去抓墻上掛著的“優秀企業家”水晶獎杯。
“這是我的!都是我的!”
紀檢人員迅速按住他,獎杯“哐當”一聲摔在地上,裂成蛛網般的紋路。
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照進來,在碎片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沈青云站在市委辦公室的窗前,看著紀委的車隊駛過熱力公司門口,像把利劍劈開清晨的霧靄。
他拿起內線電話,按下市委秘書長張銀峰的分機號:“通知下去,下午兩點召開供暖整改推進會,讓新上任的熱力公司負責人參加。”
窗外的陽光終于穿透云層,照在市委大樓前的雪松上。
昨夜的積雪正在融化,水珠順著松針滴落,在地面上砸出細小的坑洼,像極了某種塵埃落定的回響。
省紀委辦案點的百葉窗拉得嚴實,僅留一道縫隙漏進灰白的天光。
王大海坐在鐵架床沿,指間的煙卷燒到了盡頭,燙得他猛地一哆嗦。
煙蒂落在水泥地上,與滿地的煙屁股匯成小小的廢墟。
“王總,該說了。”
一個中年男人推過來一杯溫水,搪瓷杯沿磕出的豁口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他看著眼前這個濱州市熱力集團的掌舵人,三天前還在新聞里意氣風發地宣布“冬季供暖百分百達標”,此刻襯衫領口歪扭,頭發像蓬亂的野草。
王大海的喉結滾了半天才出聲,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張副書記,我說過,熱力集團的賬目沒問題。”
他往床沿啐了口唾沫,銀灰色西褲的褲腳沾著泥點,那是被帶離辦公室時掙扎蹭上的。
張副書記翻開筆記本的動作很慢,紙頁上“魏東生”三個字被紅筆圈了又圈。
“賬目是沒問題。”
他的指尖在“省財政廳專項撥款”那欄頓了頓,開口問道:“但去年冬天濱州市區三個老舊小區停暖十二天,居民投訴到省里,為什么專項資金卻多出兩百三十萬?”
王大海的瞳孔驟然收縮,抓起搪瓷杯猛灌了兩口,水順著嘴角淌進襯衫領口。
“那是應急儲備金。”
他的手指在杯壁上掐出四道白痕,淡淡地說道:“老舊小區管道老化,維修費用超支……”
“超支的錢?”
張副書記忽然提高聲音,筆記本“啪”地拍在桌上,毫不客氣的說道:“可為什么會轉到了你連襟魏東生侄子的建材公司?你們是不是有勾結?”
“張浩東你胡說!”
王大海猛地站起來,鐵架床被撞得吱呀作響。
他脖頸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像要掙破皮膚的困獸,大聲說道:“魏廳長是省財政廳領導,我們只是親戚,沒……沒有利益往來。”
濱州市紀委副書記張浩東看著他慌亂得差點絆倒的樣子,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魏廳長的侄子魏小寶。”
他念著紙上的名字,筆尖在“濱州市順達建材有限公司”上劃了道粗線,淡淡地說道:“這家公司成立三個月就拿下熱力集團所有管道維修項目,注冊資本五十萬,卻能承接三千萬的工程,王總不覺得奇怪嗎?”
王大海的后背撞在斑駁的墻面上,石灰簌簌落在肩膀上。
他忽然想起當初得知李忠原被調查的時候,魏東生告訴自己的話,一定不要開口。
此時此刻,魏東生的話仿佛在心里燒起來,灼得他心里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