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回到市公安局時，走廊里的時鐘正指向九點半。
陽光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在“人民公安為人民”的金色大字上流淌，他卻覺得后背發寒。
沈青云最后那句“治安是底線”像塊冰，卡在他喉嚨里。
“馬濤到我辦公室來，立刻！”
田野冷著臉對秘書吼道，說完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樓
局長辦公室的門被他用力地推開，桌上的筆筒震得跳了跳，他抓起內線電話又補了句：“讓白副局長也過來。”
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支隊長馬濤推門進來時，警服的袖口還沾著點灰塵。
他剛從郊區的一起命案現場趕回來。
“市長，您找我？”
他看著田野鐵青的臉，心里咯噔一下，自己上周剛立了功，不至于挨批吧？
“坐。”
田野把一份文件拍在桌上，封皮上金夜洗浴中心幾個字被紅筆圈得刺眼。
“查查這個人，劉金寶，金夜的老板。”
田野頓了頓，指尖重重戳在紙上：“還有他背后的高利貸網絡，特別是跟娛樂場所相關的逼債案，重點查三個月前那個跳樓的按摩女，叫什么來著……”他翻了翻沈青云給的便簽，才開口說道：“叫小蕓。”
“劉金寶？”
馬濤的眉頭瞬間擰成疙瘩：“這人我們盯過，去年掃黃抓到過他手下兩個按摩女，后來他托人說情，罰了款就放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從包里掏出個筆記本：“按摩女跳樓那個案子，轄區派出所報的是意外墜樓，說是感情糾紛，當時我們覺得有點蹊蹺，但沒證據……”
“沒證據就去找。”
田野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響：“沈書記親自過問了這個案子，那個按摩女是被高利貸逼的，還被客人虐待，這些情況派出所為什么沒報？是不是有人打招呼了？”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白明遠推門進來時，正好聽見這話，手里的保溫杯差點脫手：“市長，您是說……劉金寶跟派出所勾連？”
“不止派出所。”
田野淡淡地說道：“劉金寶能在華陽開五年洗浴中心，沒點保護傘可能嗎？小蕓跳樓前，有沒有報案記錄？有沒有被拘留過？她的通話記錄、銀行流水，全部調出來！”
他轉向馬濤，眼神像淬了冰，冷冷的說道：“你親自帶隊，抽調經偵和網安的人，成立專案組，對外就說是查經濟詐騙案，別打草驚蛇。”
馬濤掏出筆記錄，筆尖在紙上劃破：“需要控制劉金寶嗎？”
“暫時不用。”
田野搖頭，走到窗邊望著對面的檢察院大樓：“先把他的關系網摸清楚，特別是跟哪個領導走得近。還有那個變態客人，查林小蕓出事前接的最后一個單子，調洗浴中心的監控，我要知道他是誰。”
白明遠在一旁補充：“高利貸這塊，我們有線索，劉金寶手下有個叫刀疤強的，專門負責逼債，去年把人胳膊打斷過，后來賠了錢私了了。”
“把刀疤強列為重點。”
田野的手指在窗臺上敲出節奏，嚴肅的說道：“但別直接抓，順藤摸瓜，看看他的錢流向哪里。記住，這件事只能專案組的人知道，包括分管副局長，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能透露半個字。”他忽然冷冷的看著兩個人：“沈書記說了，這事兒查不清楚，我們都別干了。”
馬濤和白明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明白！”
兩人齊聲應道，轉身離開了田野的辦公室。
兩人離開后，田野坐在椅子上，盯著墻上的錦旗發愣。
陽光透過窗戶，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掃黑除惡的宣傳畫上。
田野忽然覺得，這畫紙上的拳頭，終于要落到實處了。
第二天上午。
市政法委會議室的空氣像被壓縮過，淺灰色的窗簾拉得嚴絲合縫，中央空調的出風口偶爾發出輕微的嗡鳴。
主席臺上方的紅色橫幅寫著“全市政法系統掃黑除惡專項斗爭部署會”，金色宋體字在頂燈照射下泛著冷光。
早上八點五十五分，參會人員已按桌簽落座。
田野坐在第一排左側，警服領口的徽章擦得锃亮，指尖卻在筆記本封面無意識地劃圈。
昨天下午他就接到了電話，是市委秘書長吳明浩打來的，按照吳明浩的說法，沈青云讓他通知華陽市政法系統領導，第二天上午召開全市政法系統工作會議，要求全市各區縣政法系統的一把手必須參加。
隨著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沈青云穿著藏青色西裝，沒打領帶，襯衫領口敞開兩顆扣子，步伐穩健地走向主席臺。
他經過各區縣政法負責人時，目光像探照燈掃過全場，有幾人下意識地挺直了背。
“人都到齊了。”
沈青云在主位坐下，指尖在桌面上輕輕一頓：“今天召集大家，就一件事：在全市范圍內開展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回頭看，重點打擊黃賭毒背后的保護傘，特別是高利貸逼債、暴力催收這類直接危害群眾安全的犯罪。”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石頭砸進靜水。
坐在第二排的云溪區政法委書記張茂才猛地抬起頭，手里的鋼筆掉在地上，他分管的轄區就有三家掛著寄賣行招牌的高利貸公司。
“近期以來，我市連續發生多起性質十分惡劣的違法犯罪事件。”
沈青云的拳頭在桌面上輕輕一擊，實木桌面發出沉悶的響，冷冷的說道：“掃黑除惡不是口號，要查到根、拔到土！從今天起，全市所有娛樂場所、寄賣行、小額貸款公司，一律開展突擊檢查。發現一起，查處一起，絕不姑息！”
坐在田野旁邊的市檢察院檢察長程明遠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在沈青云臉上停留片刻。這位市委書記上任一年，先是端了糧庫的窩，再是拿下張東哲，現在又要動政法系統的人，下手之快讓他始料未及。
“我同意書記的意見，掃黑除惡，刻不容緩。”
市委常委兼政法委書記李尚平緩緩說道：“我們必須要為老百姓解決他們最需要解決的問題。”
沈青云瞥了他一眼，沒接話，繼續說道：“這次行動由市政法委牽頭，市公安局具體實施，檢察院、法院提前介入。記住三個一律：涉黑人員一律從嚴批捕，保護傘一律深挖到底，查處結果一律公開通報。”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在幾位低頭記錄的區縣負責人臉上停頓：“我知道在座有些人心里打鼓，是不是擔心查到自己頭上？我把話放在這：主動交代問題的，從輕處理；被查出來的，從重問責。”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讓原本有些躁動的會場瞬間安靜。
“最后，我用三句話結束今天的會議。”
沈青云站起身，雙手按在桌面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第一，老百姓的安全感，比經濟增長的數字更重要。第二，黑惡勢力背后的保護傘，比黑惡勢力本身更可恨。第三，華陽市的政法系統，絕不能成為犯罪分子的‘保護傘’，必須是人民群眾的安全閥！”
話音落下時，會議室里響起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