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的目光掃過會議室里的每一個人，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緊張。
長條會議桌的紅木紋理在頂燈的照射下清晰可見，每個常委面前的玻璃杯里都飄著裊裊水汽，卻沒人有心思端起來。
大家很清楚，沈青云不會無緣無故把他們叫來的。
這里面肯定有什么貓膩！
“大家先看段視頻吧。”
沈青云沒有多余的鋪墊，對身旁的王凱點頭示意。
王凱立刻走上前，將U盤插入會議桌中央的投影儀接口。
幕布上瞬間亮起刺眼的白光，緊接著出現了君山縣產業路的夜景：昏黃的路燈下，一輛白色瑪莎拉蒂像失控的野獸，猛地撞上路邊散步的一對男女，刺耳的剎車聲透過音響傳來，讓人頭皮發麻。
隨后車子瘋狂倒退，又狠狠頂撞上去，將兩人拖出近五十米才揚長而去，路面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視頻不長，只有短短一分多鐘，卻讓整個會議室陷入了死寂。
常委們面面相覷，有人眉頭緊鎖，有人面露驚愕，顯然沒明白沈青云為何要播放這段血腥的視頻。
可張東哲和周勁松兩個人的表情，卻全都變了。
“這是……君山縣那起肇事逃逸案？”
市政法委書記李尚平率先反應過來，語氣里帶著疑惑，對沈青云問道：“書記，播放這個是……”
沈青云沒有理會他，目光如利劍般直直射向周勁松：“周部長，你認識開車的人嗎？”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周勁松頭頂炸響。
他死死盯著幕布上那輛熟悉的瑪莎拉蒂，握著水杯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杯壁上的水珠順著指尖滴落，在褲子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剛才還強裝鎮定的臉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坐在他身旁的張東哲也驚得瞳孔驟縮，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頓，滾燙的茶水濺在虎口上，他卻渾然不覺。
怎么可能？
君山縣的人明明說監控都處理干凈了，沈青云從哪里弄到的視頻？
他下意識地看向周勁松，對方慘白如紙的臉色讓他心里咯噔一下，這下麻煩大了！
“周勁松同志！”
沈青云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周勁松的喉結劇烈滾動，像是有塊巨石堵在喉嚨。
他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里有疑惑、有探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他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認，認識……”
“是誰？”
沈青云步步緊逼。
“是我的小兒子，周明軒。”
周勁松的聲音細若蚊蚋，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會議室。
這句話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常委們頓時炸開了鍋，紛紛交頭接耳，看向周勁松的眼神充滿了震驚。
誰也沒想到，周勁松的兒子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沈青云抬手示意大家安靜，會議室里的嗡嗡聲立刻平息。
他看著面如死灰的周勁松，繼續問道：“那你知道這個案子是怎么處理的嗎？”
周勁松猛地抬起頭，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低下頭，聲音帶著刻意裝出來的茫然：“不，不知道。我兒子好幾天沒回家了，我還以為他在外面玩……”
“是嗎？”
沈青云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
坐在對面的朱鴻起皺起眉頭，他注意到周勁松的手指在膝蓋上劇烈顫抖，顯然在撒謊。
旁邊的政法委書記李尚華也微微前傾身體，眼里滿是探究。
組織部長的兒子肇事逃逸，這事要是處理不好，整個華陽官場都得震動。
沈青云站起身，走到幕布前，手指重重指向畫面里瑪莎拉蒂的車牌號：“案發第二天，一個叫王鐵軍的中年男人去自首，聲稱自己是肇事者。君山縣交警部門迅速認定責任，案件看似塵埃落定。”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但實際上，這位王鐵軍只是個頂罪的。案發當晚，有目擊者看到開車的是個年輕人，而受害者在昏迷前也說過，肇事者是個穿限量版球鞋的小伙子。”
張東哲的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順著鬢角滑落。
他能感覺到周勁松投來的焦急目光，卻不敢回視，事到如今，誰也救不了他了。
“更讓人憤慨的是。”
沈青云的聲音陡然提高，冷冷的說道：“就在昨天上午，君山縣縣公安局政委帶著自稱肇事者家屬的人，拿著二百萬支票去受害者家，威逼利誘讓老兩口放棄追究。他們說，不簽字，不僅拿不到錢，官司也贏不了。”
會議室里一片嘩然。
“太不像話了！”
“這是公然踐踏法律！”
常委們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雖然他們心里面都有各自的小九九，但這種事情屬實有點過分了。
沈青云抬手壓了壓，目光重新鎖定周勁松：“周部長，說說吧，這一切是不是你在背后操縱？讓大舅哥劉志強出面找頂罪的，讓縣公安局政委施壓，用金錢擺平人命官司。你這個組織部長，就是這么給干部做表率的？”
周勁松猛地抬起頭，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我沒有！我真的不知道！是我愛人……可能是她瞎胡鬧……”
他又不傻，這種事情無論如何是不能承認的。
“不知道？”
沈青云冷笑一聲，將一疊照片甩在桌上：“這是你兒子周明軒案發后在度假村的消費記錄，這是你大舅哥公司給王鐵軍轉賬五十萬的銀行流水，需要我一條條念出來嗎？”
照片散落一地，其中一張正是周明軒穿著那雙限量版球鞋的自拍，背景里隱約能看到瑪莎拉蒂的方向盤。
周勁松看著那些照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椅子上，眼神渙散。
“周勁松！”
沈青云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立刻讓你兒子去市公安局自首。第二，接受市紀委監委的審查，說清楚你是怎么利用職權干預司法、包庇罪犯的。”
周勁松的嘴唇翕動著，半天才擠出幾個字：“我……我讓他自首……我配合審查……”
“邱健華同志。”
沈青云看向市紀委書記邱健華。
“書記您請說。”
邱健華立刻起身，眼神銳利如鷹。
“馬上成立專案組，介入調查。涉及的所有人員，不管是誰，一律依法依規處理，絕不姑息。”沈青云的語氣斬釘截鐵：“該抓就抓，該殺就殺，我們對腐敗，一向都是零容忍！”
“是。”
邱健華拿出手機，當場撥通了紀委副書記的電話，布置工作的聲音清晰有力。
周勁松看著眼前的一切，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他想起剛當組織部長時在黨旗下的宣誓，想起每次大會上強調的“廉潔自律”，如今卻成了最大的笑話。
張東哲坐在旁邊，臉色鐵青，心里暗自慶幸。
幸好剛才沒貿然開口幫腔，不然現在怕是要引火燒身。
沈青云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時針已經指向十一點。
“散會。”
他拿起外套，轉身向門口走去，步伐沉穩，沒有絲毫猶豫。
常委們陸續離開，沒人敢和失魂落魄的周勁松說話。
邱健華走到周勁松面前，語氣嚴肅：“周部長，請吧。”
周勁松木然地站起身，被剛剛趕到的兩名紀委干部扶著走出會議室。
走廊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在地面投下長長的影子，卻驅不散他身上的寒意。
張東哲最后一個離開，他站在會議室門口，望著周勁松消失的方向，心里五味雜陳。
沈青云這雷霆手段，是真的要把華陽官場徹底翻過來了。
他掏出手機，默默刪除了和周勁松的所有聊天記錄，指尖卻控制不住地顫抖。
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