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
張東哲也沒想到，沈青云的反擊來的這么快。
清晨的陽光透過市委辦公大樓會議室的百葉窗，在暗紅色的長條會議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會議室里彌漫著淡淡的茶香，墻角的綠蘿舒展著葉片，給這嚴肅的空間添了幾分生機。
長條桌兩旁，市委常委們陸續落座，每個人面前都擺著水杯和筆記本，臉上帶著幾分疑惑。
前幾天剛開過一次常委會，今天沈青云又讓胡國忠通知大家開會又，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
張東哲坐在離沈青云位置不遠的地方，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他心里有些不安，昨晚和程大元見面時的對話還在腦海里盤旋，沈青云突然召集會議，難道是針對程大元？
他瞥了眼斜對面的市紀委書記邱健華，對方正低頭翻看著筆記本，神情嚴肅，看不出什么端倪。
上午九點整，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沈青云走了進來。
他穿著深灰色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茍，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透著一股沉靜的威嚴。
“都到齊了？”
他走到主位坐下，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
“沈書記好。”
常委們紛紛站起身問候著。
沈青云點點頭，翻開面前的文件夾：“今天先聽聽大家的工作匯報，按慣例來。”
他的語氣很平常，仿佛只是一次普通的工作會議。
張東哲心里稍安，看來不是針對程大元。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目光落在沈青云身上，想從他臉上找到些蛛絲馬跡，卻一無所獲。
常務副市長王國珍率先開口，他推了推眼鏡，翻開筆記本：“書記，各位同志，我主要回報一下濱江新區項目虧損的問題，根據我們的調查，濱江新區目前虧損已超二十億，市政府的工作組已經成立，正在審核園區內獲得政府補貼企業的情況，初步發現有二十多家企業存在虛報產值套取補貼的嫌疑。另外，中小企業融資難問題依然突出，上個月有三十多家企業反映銀行貸款審批嚴格，利率偏高，我們正協調金融辦與各大銀行溝通，計劃推出專項信貸產品。”
他匯報得條理清晰，偶爾抬頭觀察沈青云的反應，見對方只是平靜點頭，便繼續補充道：“下個月我們計劃召開全市招商引資大會，目前已對接意向企業五十八家，預計能簽約項目二十個，總投資額約五十億。”
王國珍匯報完畢，市紀委書記邱健華接過話頭。
他身姿筆挺，語氣嚴肅的開口說道：“近期我們重點推進了馮東明案的后續工作，已查處涉案人員十七名，其中處級干部三名，科級干部九名，涉案金額高達八千余萬元，追回贓款三千五百萬元。目前正在對云山區其他部門進行延伸排查，已發現有四名區直單位負責人存在違規收受禮品禮金的行為。張廣豪團伙案也在深挖，目前已發現三名公安系統人員為其提供保護，其中包括一名副處級干部，正在核實證據，同時還牽扯出兩名企業老板為其輸送利益，涉案金額約兩千萬元。此外，我們開展了全市廉政警示教育活動，組織兩千余名黨員干部參觀廉政教育基地，通報典型案例十五起，起到了一定的震懾作用。接下來，我們計劃對全市工程建設領域開展專項巡查，重點排查招投標環節的腐敗問題。”
提到張廣豪，他特意看了張東哲一眼，見對方臉色微沉，便移開了目光。
沈青云指尖在桌面上輕輕點了點：“很好，反腐工作不能松懈，要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誰，都要嚴肅處理。”
接下來是市委宣傳部長劉群，他的聲音柔和卻清晰：“上個月我們組織了新時代華陽精神主題宣傳活動，通過文藝匯演、書畫展覽、演講比賽等形式，覆蓋全市百分之八十的社區，參與群眾達十萬余人。融媒體中心建設進展順利，新推出的民生欄目《百姓說事》收視率很高，收集群眾訴求一百余條。與省電視臺合作拍攝的城市宣傳片《華陽印象》已完成后期制作，下個月將在省臺黃金時段播出。文化惠民方面，已完成十個鄉鎮文化站的升級改造，配送圖書兩萬冊，組織文藝下鄉演出二十五場。但也存在一些不足，基層文化人才短缺，我們計劃下個月開展文化管理員培訓班，培訓人員一百五十名。另外，網絡輿情監管壓力較大，上個月處置負面輿情三十八起，主要集中在教育、醫療領域，我們正加強與網信、公安等部門的聯動，建立快速響應機制。”
她還提到了即將開展的文化惠民演出，希望能提升市民參與度。
沈青云聽完，微微頷首：“宣傳工作要接地氣，多反映老百姓的真實生活，別搞形式主義。網絡輿情要及時回應，避免小事拖大。”
緊接著，市政法委書記李尚平和市委組織部長周勁松都分別匯報了自己分管的工作進展。
等所有人匯報完畢，會議室里安靜下來。
常委們都看著沈青云，等著他總結發言。
張東哲端起茶杯，手指有些發涼。
按照慣例，沈青云會先肯定大家的工作，再部署下一步任務，可今天他臉上的表情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人心里發慌。
沈青云合上文件夾，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緩緩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
他的視線在張東哲臉上停留了兩秒，張東哲下意識地挺直了背。
“大家的工作都做得不錯。”
沈青云緩緩開口，語氣平淡的說道：“但有件事，我必須嚴肅提出來。”
常委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連呼吸都放輕了。
沈青云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聲音也提高了幾分：“君溪區公安分局局長程大元，嚴重失職！”
“嗡”的一聲，張東哲感覺腦子里像炸開了一樣。
果然是針對程大元！
他握著筆的手緊了緊，指節發白，卻不得不強裝鎮定。
因為現在的自己，不能表現出任何異常。
其他常委們也愣住了，互相交換著驚訝的眼神。
邱健華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聽說了君溪區派出副所長抓錯人的事，看來沈書記是要動真格了。
“就在前天晚上，君溪區小吃街發生地痞流氓吃飯不給錢、故意損毀財物的事件。”
沈青云的聲音擲地有聲，回蕩在會議室里：“群眾報警后，轄區派出副所長劉志強十五分鐘才出警，到了現場不僅不處理違法人員，反而與地痞稱兄道弟，縱容其揚長而去。更荒唐的是，當市民上前質問時，劉志強竟然將人帶回派出所。”
聽到他的話，眾人面面相覷。
“這，這膽子也太大了吧？”
劉群下意識的說道。
“書記，能確定么，會不會有什么誤會？”
周勁松作為組織部長，眉頭皺了皺，開口說道。
“沒有誤會。”
沈青云平靜的說道：“因為那個被帶回派出所的普通市民，就是我本人。”
“什么？”
有常委低呼出聲。
誰也沒想到，沈青云竟然親身經歷了這種事。
張東哲的后背瞬間滲出冷汗。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沈青云之前一直引而不發這件事，鬧了半天是打算在市委常委會上面提出來。
毫無疑問，這位沈書記絕對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啊！
人家的目標從始至終都很明確的。
“程大元作為公安分局局長。”
沈青云繼續說道，語氣里滿是失望，嚴肅的說道：“對下屬疏于管理，對轄區治安放任不管，導致黑惡勢力滋生蔓延。劉志強與地痞勾結，絕非個案，這背后反映出君溪區公安系統存在嚴重的作風問題和紀律問題。”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市政法委書記李尚平：“尚平同志，政法委要牽頭調查，君溪區公安分局到底有多少干警與黑惡勢力存在利益輸送？程大元是怎么履行主體責任的？”
李尚平連忙點頭：“是，沈書記，我們今天就成立調查組，一定查清楚。”
他心里清楚，這是沈青云在給自己施壓，必須拿出結果。
張東哲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偷偷瞟自己，臉上火辣辣的。
程大元是他提拔起來的，現在被沈青云當眾點名批評，無疑是在打他的臉。
他張了張嘴，想替程大元辯解幾句，比如“程大元平時工作還是努力的”、“這次是下屬失職，他也有責任”，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沈青云顯然是有備而來，現在辯解只會引火燒身。
最關鍵的地方在于，沈青云是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現的，這讓他天然就站在了不敗之地上面。
“老邱。”
沈青云看向邱健華，淡淡地說道：“你們紀委要介入，查查程大元在任期間，有沒有利用職權為親屬謀利，有沒有充當黑惡勢力的保護傘。劉志強必須嚴肅處理，絕不姑息。”
邱健華沉聲應道：“明白，沈書記，紀委已經收到相關線索，正在核實。”
他早就安排人查程大元了，沈青云的話正好給了他尚方寶劍。
張東哲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他終于意識到，沈青云的反擊比他想象的更快、更狠。
先是馮東明，再是張廣豪，現在輪到程大元，一步步都沖著他的勢力來的。
他強壓著心里的恐慌，告訴自己不能慌。
程大元只是被批評，還沒被處理，還有挽回的余地。
“君溪區的治安問題，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個時候，沈青云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一字一句的說道：“群眾反映強烈，我們卻視而不見，這是嚴重的失職。”
他的目光掃過政法委書記李尚平：“政法系統要深刻反思，是不是存在好人主義，是不是怕得罪人？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職責是保護老百姓？”
李尚平的臉漲得通紅，連忙說：“沈書記批評得對，我們一定深刻檢討，加強隊伍建設。”
沈青云最后看向張東哲，語氣平靜卻帶著壓力：“東哲同志，你是市委副書記，也要多過問。干部出了問題，不僅是他個人的事，更是我們整個班子的責任。”
張東哲連忙點頭，聲音有些干澀：“是，沈書記，我會督促君溪區整改，一定給市委一個交代。”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剛才那一瞬間，他甚至以為沈青云會直接提出免去程大元的職務。
“散會。”
沈青云站起身，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常委們陸續走出會議室，腳步都有些沉重。
沒人說話，只有走廊里的腳步聲回響。
張東哲走在最后，看著沈青云消失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沈青云接下來的動作，恐怕會更猛烈。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張東哲反手鎖上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再也維持不住表面的鎮定。
他從抽屜里拿出煙，手抖得差點沒點著。
煙霧繚繞中，他的臉扭曲著。
程大元必須保下來，否則下一個被扳倒的就是自己。
他拿起電話，手指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撥通了程大元的號碼。
“書記，您有什么指示？”
電話那邊，程大元的聲音響起。
“沈書記在常委會上對你進行了點名批評。”
張東哲的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你馬上來我辦公室。”
電話那頭的程大元，聽到張東哲的語氣，心里“咯噔”一下，瞬間眼前一黑。
他掛了電話，腿肚子都在打轉。
在市委常委會上被點名批評，這意味著自己的仕途可能已經走到了盡頭。
而此時的沈青云，正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
他知道，批評程大元只是第一步，接下來，該輪到張東哲了。
他拿起桌上的舉報信，上面詳細列舉了張東哲利用職權為兒子張廣明謀利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