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云是真的萬萬沒想到，田富國竟然想要讓自己離開常山市。
如果不是對方本身就是父親的好友，大家又是一個派系的，他甚至還以為這是要被人摘桃子。
但看到田富國的表情，沈青云意識到，事情可能要比自己想的更復雜。
果不其然。
下一刻，田富國就給出了答案。
他嘆了一口氣，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推到沈青云的面前，緩緩說道：“你先看看這個。”
沈青云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接過那個信封，打開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他的臉色就變得嚴肅起來。
這信封里是一封舉報信。
舉報信的字跡潦草，卻字字驚心。
舉報人自稱是華陽市住建局的退休干部，詳細列舉了以市委副書記張東哲為首的腐敗集團如何操控土地出讓、工程招投標，甚至私設“小金庫”，涉案金額保守估計超過十億。
信末還附了一份名單，涉及華陽市委、市政府的十二名領導，連城建局長、財政局長都赫然在列。
“華陽市的問題積弊已久。”
田富國的聲音低沉下來，對沈青云說道：“華陽市的市委書記明年春天就退居二線，省里研究了很久，覺得你最合適接這個擔子。這個腐敗集團盤根錯節，市里的公安、紀委都有他們的人，進去后第一步就是要穩住陣腳，不能打草驚蛇。”
很明顯，他不是跟沈青云在商議，而是代表省委對他進行通知的。
沈青云的指尖在舉報信上劃過“小金庫”三個字，突然想起常山市查處的劉福海案，當時也是因為有公安系統的內鬼，才讓劉少偉多次逃脫。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田富國說道：“我服從組織安排，但有個請求。”
田富國有點意外，挑了挑眉毛道：“你說。”
“我想讓田野同志跟我去華陽，擔任副市長兼公安局長。”
沈青云的語氣很堅定，直接說道：“他跟我同事多年，無論是個人能力還是其他方面都很出色，而且為人正直，絕對可靠。華陽市的公安系統不干凈，需要一個能鎮住場子的人。”
他的想法很明確，既然省委要用自己這把刀，那起碼要給點好處的。
總不能讓自己一個去華陽市當個光桿司令吧？
沈青云不是白癡，很顯然，湘南省委這邊是把自己當作鎮壓華陽市貪腐集團的法寶了。
既然如此，那自己該提要求的時候就要提要求，不能礙于面子不好意思開口。
果不其然。
田富國沉吟片刻，緩緩點點頭道：“這個人我知道，是你在江北和遼東都用過的人，不過他調過去得走程序。”
說著話。
他看著沈青云，嚴肅而認真的說道：“你放心，省委常委會下周就研究，保證在你到任前讓他到位。”
“謝謝您了。”
沈青云由衷的說道。
“說這個話就見外了。”
田富國搖搖頭，對沈青云說道：“我知道，讓你去那邊多少有點為難你，畢竟常山市的局面剛打開，但我手里實在是沒有可用的人了，只有你最合適。”
以他省委書記的身份，能夠對下屬說這樣的話，自然是因為沈青云的身份也需要他重視。
畢竟沈振山的級別擺在那里，拿人家的兒子做刀，肯定要態度好一點。
“您太客氣了。”
沈青云站起身，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省委大院的松柏被積雪壓彎了枝頭，卻依然透著勃勃生機。
他想起自己剛擔任常山市委書記時，北關區的紡織廠還在為訂單發愁，如今卻已是滿負荷生產。想起那些在政務服務中心抱怨辦事難的群眾，現在臉上終于有了笑容。
不管怎么樣，自己總算在常山市留下了屬于自己的痕跡，這才是最重要的。
“到了華陽，要注意方式方法。”
田富國拍著他的肩膀，對沈青云說道：“那個腐敗集團很狡猾，去年省紀委派去的暗訪組剛到就被發現了，差點出危險。你先以抓經濟轉型的名義過去，慢慢摸清情況，等田野到位后再動手。對了，他們的開發區有個龍頭企業，據說是張東哲家里人開的公司，你可以從這里入手，看看他們的納稅情況，一查一個準。”
“我明白。”
沈青云將舉報信放回信封，對田富國說道：“常山的工作我會交接好，趙闖同志很能干，讓他接任市委書記沒問題。我們剛制定了明年的發展規劃，重點發展精細化工、高端紡織兩個產業集群，目標是經濟增長百分之八，他完全能勝任。”
田富國點點頭，從抽屜里拿出一份華陽市的地圖：“你看，這是他們的開發區，占了全市經濟的三分之一，但里面有一半的企業都是空殼公司，專為洗錢用的。還有這個城中村改造項目，拆遷款被挪用了五個億，老百姓上訪了三年都沒解決。你到任后，先解決這個問題，既能贏得民心，又能敲山震虎。”
頓了頓。
田富國說道：“你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遇到困難了，可以給省紀委打電話，楚天舒同志那邊我打過招呼了。”
“好的。”
沈青云連忙點頭，他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那些標著紅點的問題區域，心里已有了初步的計劃。
他想起剛到常山市時，面對的也是一團亂麻，但只要真心為老百姓辦事，再難的坎也能過去。
離開省委大院時，雪下得更大了。
沈青云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走向停車場，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是妻子周雪打來的視頻電話。
屏幕里，女兒正舉著一幅畫：“爸爸，你看我畫的雪人，像不像你？”
沈青云笑著揉了揉凍得發紅的鼻子：“像，太像了。爸爸過幾天可能要去一個新地方工作，到時候帶你們去看更大的雪。”
掛了電話，讓他上了車，暖風漸漸吹散了玻璃上的霧氣。
車窗外，省城的街道在白雪覆蓋下顯得格外寧靜，但沈青云知道，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等著他，華陽市的那些腐敗分子，絕不會輕易束手就擒，那才是一場真正的斗爭。
車內的收音機里傳來天氣預報，說明天全省將迎來晴好天氣。
沈青云看著前方被陽光照亮的雪路，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