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路派出所辦公室里，老式掛鐘的指針地劃過十字。
沈青云背著手站在窗前，玻璃上凝結的冰花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映得他的臉色愈發陰沉。
茶幾上，被揉皺的值班表旁，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那是被他從辦公室里面找到的。
“市長，區公安分局的李兆民局長到了。”
馬致遠輕聲推門而入，目光掃過站在那里早已經六神無主的值班女警察，對沈青云匯報道：“帶了七八個人，正在門外……”
“讓他們在外面站著。”
沈青云頭也不回，手指重重叩擊窗臺，冰碴子簌簌掉落，冷冷的說道：“穿著警服喝酒的時候威風，現在知道怕了？”
他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驚得那小女警膝蓋一軟，差點跪坐在地。
“這……”
馬致遠猶豫了一下，對沈青云說道：“外面挺冷的。”
“冷？”
沈青云聞言哼了一聲：“還能有老百姓的心冷么？”
聽到沈青云的這句話，馬致遠頓時不吭聲了。
這直接把事情的層次上升到人民群眾的高度，看樣子沈市長是真的生氣了。
寒風裹挾著雪粒拍打著窗戶，院子里傳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十分鐘過去，邵文輝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市長！”
這位副市長兼市公安局局長幾乎是撞開了辦公室的門，警服肩章上還沾著未化的雪，對站在那里的沈青云說道：“我，我來晚了。”
在他身后，是幾個在外面凍的渾身顫抖的區公安分局的領導。
李兆民這時候已經快把蓮花路派出所的這幫人在心里面罵死了，剛剛他就已經派人去找那幫混蛋，結果還沒有找到，一個個不知道在干什么，就是不接電話。
沈青云緩緩轉身，目光如炬地盯著邵文輝額角的汗珠：“邵副市長，知道我為什么等你？”
他抬腳踢了一下自己腳邊的啤酒瓶，碎裂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這些東西，是剛剛馬致遠和蔣建峰在所長辦公室里面找到的。
很顯然。
這幫人經常在辦公室里這么喝酒。
“因為你不僅是副市長，更是公安系統的一把手！”
沈青云淡淡地說道。
“是我失職了。”
邵文輝猛地立正，警帽險些滑落，對沈青云認真的說道：“隊伍管理松懈，我……我向您檢討。”
“不是向我檢討。”
沈青云突然逼近，身上的寒氣讓邵文輝忍不住后退半步，就聽見沈青云沉聲道：“你應該對群眾檢討，因為你們公安系統讓全常山市的老百姓失望了！”
他抓起值班表狠狠摔在桌上，紙張擦著邵文輝的鼻尖飛過，他的耳邊響起了沈青云的咆哮怒斥：“看看吧，副所長王啟洋帶著五名值班民警輔警，公然在湘菜館酗酒。出警電話當兒戲，群眾報警就一句明天再說，你們就是他娘的這樣為人民服務的？”
門口里傳來壓抑的抽氣聲，李兆民攥著帽子的手微微發抖。
他今早還在分局會議上強調紀律作風，此刻卻連頭都不敢抬。
“更可笑的是。”
沈青云冷笑一聲，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打開自己之前錄下的聲音，給邵文輝等人放了一遍。
“聽聽吧，所長和教導員也不在崗，說是陪領導喝酒去了。”
沈青云冷冷的說道：“好啊，我倒要問問，是哪路領導能讓人民公仆放下本職工作去當酒保？”錄音筆里傳來王啟洋醉醺醺的叫囂聲，在房間里回蕩著。
所有人的臉色都無比難看。
尤其是邵文輝，他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市長，我一定徹查這件事！”
身位副市長兼公安局長，他現在跳樓的心思都有了，這簡直太丟臉了。
被沈青云當著面這么怒斥，哪怕沈青云比他高一級，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市政府一把手，他也覺得面子上太難看了。
“徹查？”
沈青云將手機揣回口袋，拿起桌子上的一頂警帽摩挲著，淡淡地說道：“老邵，你知道吧，我曾經也是警察？”
“知道。”
邵文輝恭恭敬敬的說道。
他自然知道沈青云的履歷，這位來常山市擔任市長之前，曾經在公安戰線工作了十幾年，一路從基層派出所到刑警，最終到魯東省公安廳擔任了常務副廳長。
不夸張的說，沈青云的從警履歷，比在座的任何人都豪華。
畢竟人家是實打實一路從基層干起來的。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一線民警輔警的辛苦。”
沈青云平靜的說道：“但我也更知道，如果連我們的人民警察都選擇玩忽職守的話，對于老百姓是一種什么樣的傷害。”
說到這里。
沈青云看了一眼邵文輝，淡淡地說道：“副所長王啟洋，還有參與飲酒的民警輔警，一律開除公職。”
頓了頓，他的目光掃過門口李兆民煞白的臉，冷笑著說道：“所長和教導員就地免職，先由警務督察支隊內審，要是查不出問題……”
他的聲音突然壓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對邵文輝說道：“我會請市紀委介入。”
很顯然。
沈青云的意思非常明顯，這兩個人必須要查清楚所有的問題，公安局內部處理是給你面子，如果你想要包庇，那不好意思，市紀委調查的話，說不定會牽扯到誰了。
“市長，這，這處罰是不是太重了？”
李兆民終于鼓起勇氣開口，卻在觸及沈青云冰冷的目光時，聲音弱成了蚊蠅：“王啟洋畢竟是老民警，還有蓮花路派出所的所長和教導員，平時工作也都很努力……”
“平時工作？”
沈青云猛地抬起頭，目光冰冷的看著李兆民，聲音讓眾人脊背發涼：“平時工作就是包庇下屬，就是拿群眾的安危當兒戲？”
他抓起墻上的“接警流程”展板，嘩啦一聲扯下，大聲說道：“我看你們是把人民警察四個字，都泡在酒壇子里了！”
眼看著他真的發飆，邵文輝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警服后背早已被浸透。
深吸了一口氣，邵文輝說道：“市長說得對，我們一定從嚴處理，絕不姑息！”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對著門口的一眾警察怒吼：“都聽見沒有，馬上成立專案組，今晚就開始調查。”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警車的紅藍警燈在雪幕中明明滅滅。
沈青云走到門口，看著李兆民等人灰溜溜地鉆進警車，突然開口：“邵副市長，三天后我要看到初步調查報告。”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邵文輝的臉，意味深長的說道：“常山市的公安隊伍，應該好好的整理一下了。”
“是！”
邵文輝立正敬禮，警帽檐上的積雪簌簌掉落：“保證完成任務。”
“人民警察，頭頂國徽，肩扛責任。要是連這點都忘了，這身警服，就不配穿。”
沈青云說完這句話，便上了車，沒有再說什么，徑直離開了這里。
可這句話卻好像一記耳光，扇在現場每個警察的心頭，在風雪中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