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忠最后還是被沈青云說服了。
道理其實很簡單，如果想要基層的民警輔警們拼命工作，最起碼不能讓人家看不到一點上升的空間。
隨后。
省公安廳正式下發文件，要求正科級以上干部，不得參加系統內部勞模評選。
消息一出，整個魯東省公安系統一片嘩然。
誰也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但出人意料，得到消息的干部們，并沒有什么意見，不少地市公安局，馬上撤銷了原本報上來的勞模名單，重新進行評選。
反倒是基層的民警輔警們對此十分高興。
畢竟對于下面的人來說，評優評先進代表著工資獎金。
領導們唾手可得的東西，下面的人可能要費盡心思才行。
作為始作俑者的沈青云對此倒是沒什么感覺，他已經把心思用到了另外一件事上面。
“這個常瑞龍，現在人在哪里？”
沈青云坐在辦公室里，跟孫國棟交流著刑偵總隊這段時間的調查情況。
“一直留在省城。”
孫國棟對沈青云解釋道：“不過這家伙很活躍，頻繁約見省里這邊的一些領導，看樣子是想要走門路。”
“呵呵。”
沈青云聞言冷笑不已。
他明白孫國棟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看樣子常瑞龍上躥下跳的，這是想要通過省里的關系，把清江市的案子壓下去。
說白了，在包武亮和趙冬初被雙規之后，常瑞龍這家伙有點慌了。
“常務。”
孫國棟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青云的臉色，低聲說道：“有人跟我打招呼了，說希望不要調查的太深入。”
“誰？”
沈青云眉頭皺了皺，沉聲問道。
“政治部老張。”
孫國棟低聲說道：“他打過招呼，意思常瑞龍這個事情有點復雜，讓我能網開一面。”
“膽子倒是不小。”
沈青云冷冷的說道：“我馬上跟林省匯報，這種事情不能姑息養奸。”
“是啊。”
孫國棟也點點頭道：“老張這個人，剛調來就不安分，政治部那邊意見不少。”
很顯然。
他也有點不太喜歡張鳳鳴這個人。
要不然，不可能對沈青云說這樣的話。
很快。
沈青云就把情況對林忠進行了匯報。
當然，他順便還告訴林忠，張鳳鳴之前也拉攏過自己。
“胡鬧！”
林忠聽完了沈青云的匯報，臉色十分難看。
想了想，他對沈青云說道：“事情我會上報紀委，請紀委那邊介入調查，如果發現他有問題，我們必須要嚴肅處理。”
“是。”
沈青云連忙點頭答應著，隨即對林忠問道：“那對常瑞龍的監控是不是還要繼續下去？”
“必須堅持下去，而且要嚴格控制他的出入境。”
林忠冷著臉說道：“清江市的案件已經引起了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關注，張書記親自指示，一定要盡快查清楚這里面的問題，常瑞龍既然作為犯罪嫌疑人，那我們就要配合好省紀委，對他進行嚴格的監控。”
“是。”
沈青云馬上明白了這里面含義，連省委書記都重點關注的案子，看樣子這回常瑞龍的徹底跑不掉了。
泉城。
夜幕如墨，細密的雨絲斜斜地飄灑在常瑞龍的別墅花園里。
意大利進口的白色大理石地磚上，積水倒映著昏黃的壁燈，在風中泛起細碎的漣漪。
常瑞龍穿著黑色真絲睡袍，慵懶地斜倚在客廳價值百萬的檀木沙發上，手中端著一杯紅酒，琥珀色的液體在水晶杯中輕輕搖晃。
他抬眼望向落地窗外的雨幕，眉頭微皺，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安。
省公安廳政治部主任張鳳鳴坐在對面的沙發上，黑色西裝筆挺，一絲不茍。
他輕輕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打破了房間里的寂靜。
“常總，最近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盯你盯得很緊，我已經跟他們打過招呼了。”
張鳳鳴的聲音低沉而嚴肅，開口說道：“不過你還是要小心一點。”
“麻煩了，張主任。”
常瑞龍輕輕晃了晃酒杯，苦笑著說道：“不過事情好像沒那么簡單啊。”
說著話，他抿了一口紅酒，繼續說道：“我也找了一些省里的關系，他們都說我的事情不太好辦，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
很顯然。
他也不是一點消息來源都沒有的人，多多少少還是收到一些風聲的。
張鳳鳴微微皺眉，語氣凝重地說道：“是分管刑偵總隊的副廳長孫國棟，這個人油鹽不進，我出面他都不給面子，你最近可得小心點。”
“我知道。”
常瑞龍放下酒杯，雙手交叉放在腦后，靠在沙發上，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咬著牙說道：“這個孫國棟，我倒要看看他能囂張到什么時候。不過現在形勢對我不利，我得重新謀劃謀劃了。”
“小心無大錯。”
張鳳鳴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面的雨景，沉思片刻后說道：“常總，現在風聲太緊，你最好收斂一點，別再露出什么馬腳。我這邊也會繼續想辦法，但你自己也得做好萬全準備。”
有一說一，現在這個情況下，他也是有點擔憂的。
常瑞龍也站起身，走到張鳳鳴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張主任，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心里有數，不會讓自己陷入被動的。”
兩人在窗前站了許久，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滴敲打著玻璃，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仿佛是命運的鼓點，為這場隱秘的對話伴奏。
但其實他們都很清楚，現在的關鍵問題，不在孫國棟的身上，甚至跟公安廳都沒有關系。
如果省紀委那邊真要是想針對常瑞龍，那才是最大的麻煩。
事實上。
他們還是低估了魯東省紀委的決心。
雖然包武亮和趙冬初在紀委的證據面前百般抵賴，但他們萬萬沒想到，省紀委竟然想到了從側面迂回的辦法。
“查常瑞龍在省城的生意？”
沈青云有點詫異的對林忠問道。
他是剛剛接到林忠的電話，來到對方的辦公室。
結果一進門，就聽到這個命令。
“是的。”
林忠緩緩說道：“省紀委的意思，常瑞龍的生意肯定是存在問題的，經偵總隊這邊可以開始調查，這樣如果找到證據的話，剩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我倒是沒意見。”
沈青云聞言想了想，對林忠說道：“不過這件事，得慎重一點，畢竟常瑞龍這個人您知道的，社會關系很復雜。”
“常規調查就行。”
林忠想了想說道：“本身常瑞龍開發的一些樓盤，就有不少人在舉報他。”
“好的。”
沈青云點點頭便離開了林忠的辦公室。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打了個電話，把魯東省經偵總隊的總隊長袁凱叫了過來。
“常務。”
袁凱來到沈青云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敬禮道。
“坐吧。”
沈青云讓他在自己對面坐下，隨即問道：“老袁，你們經偵總隊那邊，對常瑞龍這個人，熟悉么？”
聽到沈青云的這句話，袁凱一愣神，隨即點點頭，坦然說道：“之前我們接到過不少關于他的舉報信，他旗下的一些公司，存在著合同糾紛等問題。而且還涉嫌非法集資。”
“非法集資？”
沈青云聞言略微有點意外，不解的看著袁凱：“這是怎么回事？”
“是這樣的……”
袁凱說著話就給沈青云介紹了一下情況。
聽著他的話，沈青云的臉色愈發嚴肅起來。
這個常瑞龍五年前，曾經在泉城這邊，以高額投資回報作為誘餌，吸收了一大批社會資金進行投資。
只不過，在投資簽合同的時候，他耍了一個花樣，美其名曰讓每一個人成為公司的股東。
這樣一來，等那些人想要拿回本金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公司賬上的錢，都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用常瑞龍的話來說，這個錢是投資失敗損失掉了，每一個股東都要承擔責任。
“這個事兒其實沒什么問題。”
袁凱對沈青云解釋道：“從法律意義上來說，這家伙鉆了空子，誰也說不出問題來，但我們那個時候懷疑，他所謂的投資，根本就不存在。”
聽到他的話，沈青云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他明白袁凱的意思，如果這個常瑞龍真的想要詐騙，他是不可能把錢進行投資的。
“那就以這件事作為契機。”
沈青云對袁凱說道：“對常瑞龍進行全面調查。”
“是。”
袁凱連忙站起身，對沈青云點點頭。
接下來的時間里，省公安廳經偵總隊這邊，開始對常瑞龍進行了全面的調查。
還真別說，這一次真的查出了不少問題。
一個星期之后。
袁凱敲響了沈青云辦公室的門，他抱著著厚厚的卷宗放到沈青云面前，金屬扣在桌面上磕出悶響。
“沈廳，常瑞龍的案子有突破性進展。”
袁凱推了推金絲眼鏡，翻開最上面的牛皮紙袋，對沈青云說道：“我們查到他名下十五家空殼公司，通過虛構貿易合同，三年間非法洗錢超八億。上個月在自貿區注冊的瑞豐國際，表面做進出口貿易，實際是資金中轉站。”
“膽子倒是不小。”
沈青云摩挲著茶杯沿，眉頭擰成川字，冷冷的說道：“洗錢只是冰山一角吧，他名下的房地產項目一直疑點重重。”
“您說得對。”
袁凱拿出一份地圖，對沈青云說道：“他開發的翡翠莊園項目，土地出讓金只繳了百分之三十，剩下的用虛假評估報告抵押。更嚴重的是，施工方虛報工程量套取銀行貸款，涉案金額高達五億。”
“這家伙的膽子太大了！”
沈青云重重放下茶杯，茶水在杯沿濺起水花，沉聲說道：“金融領域，你們經偵總隊盯了這么久，總該有點發現。”
“是的。”
袁凱拿出一沓材料，找出證券交易數據，對沈青云解釋道：“常瑞龍控制的私募基金存在大量老鼠倉行為。去年龍騰五號基金建倉時，提前通過親屬賬戶買入關聯股票，獲利兩億多。而且他還涉嫌操縱期貨市場，聯合幾家企業哄抬有色金屬價格，導致三家中小企業破產。”
沈青云摘下眼鏡擦拭鏡片，聲音冷得像結了霜：“稅務稽查那邊有結果了嗎？”
“初步查實偷稅漏稅一億兩千萬。”
袁凱翻開新的卷宗，發票復印件鋪滿桌面，他看著沈青云說道：“他用陰陽合同隱瞞房產銷售收入，虛構員工工資虛增成本。更惡劣的是，他控制的物流公司長期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涉及全國二十多個省份。”
辦公室陷入死寂當中，只有空調外機的嗡鳴。
沈青云起身凝視窗外林立的高樓，突然轉身：“立即成立專案組，把這些證據固定好。我要親自向省里領導匯報，常瑞龍背后恐怕不止經濟問題這么簡單。”
袁凱迅速整理文件，金屬扣再次發出清脆聲響：“沈廳，我們懷疑他和政法系統某些人存在利益輸送，張鳳鳴主任最近頻繁出入他的別墅……”
“我知道了。”
沈青云抬手打斷，目光如炬，緩緩說道：“按程序辦事，不管涉及到誰，一查到底。”
“是。”
袁凱連忙點頭答應著。
等他離開之后，沈青云二話不說，馬上就來到了林忠的辦公室。
“省長。”
他沒有廢話，把袁凱對自己匯報的情況，對林忠說了一遍。
最后。
沈青云說道：“我覺得，咱們可以考慮收網了。”
林忠沒有馬上說話，而是坐在那里沉思了起來。
許久之后。
他抬起頭看向沈青云：“你覺得，現在抓人合適么？”
“不能再拖下去了。”
沈青云想了想，對林忠說道：“夜長夢多，我們現在有的這些證據，已經足夠對他進行抓捕，剩下的問題，完全可以抓到人之后再慢慢調查。”
說著話。
沈青云意味深長的說道：“畢竟這家伙背景特殊，要是時間久了，萬一他跑路怎么辦？”
“好，那就抓人吧。”
聽到沈青云最后這句話，林忠眼神里閃過一道寒芒，冷冷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