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瑞祥。”
沈青云看著面前的年輕人，淡淡地說道：“我再問你一次，知不知道，我們為什么抓你？”
“政府，我，我真不知道啊……”
聽到沈青云的話，馮瑞祥都已經快哭出來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竟然能夠驚動市公安局的局長親自審問自己。
這一刻，他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時候惹了不該惹的人，否則怎么可能驚動這樣的大人物。
“認識李虎么？”
沈青云淡淡地看了馮瑞祥一眼，開口問道。
“認識。”
馮瑞祥聞言點點頭，小心翼翼的說道：“是他惹什么事情了么？”
“我聽說，你們一起殺了個大學生？”
鄭青云冷冷的說道。
“沒有，沒有。”
馮瑞祥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似的，連忙說道：“您誤會了，我沒有，不是我。”
“呵呵。”
沈青云笑了笑，看著馮瑞祥道：“不是你，那是誰？”
“是……”
馮瑞祥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咬咬牙道：“是孫振那伙人，不是我們。”
“孫振？”
聽到這句話，沈青云眉毛挑了一下，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對馮瑞祥問道：“你確定么，如果敢騙我，知道有什么后果吧？”
“知道知道。”
馮瑞祥就好像小雞啄米似的，拼命點頭。
他又不是白癡，當然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怎么說。
如果是別的人審問自己，他或許還會想著玩一玩蒙混過關的把戲，但現在連市公安局的一把手都出來了，他很清楚，自己如果再不說實話，那可就要倒大霉了。
“說說吧，你都知道什么？”
沈青云目光冰冷的看著馮瑞祥道。
審問犯人是一門科學，涉及多種方法和技巧，掌握和運用這些方法和技巧可以幫助迅速抓住審訊的要害，及時突破案件。
沈青云做了這么多年的警察，在他看來，審問犯人其實也就那么幾個策略。
首先就是主動權，也就是說再審訊過程中，辦案人員必須牢牢掌握主動權，避免泄露任何信息，讓犯罪嫌疑人感到你的事情全都知道。
再就是尋找心理支點，了解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支點，即其抗拒交代的原因，針對性地采取措施，打消其僥幸心理，給犯罪嫌疑人足夠的壓力，迫使其交代罪行。
至于具體技巧，那就多了。
如果案件簡單、證據充分的時候，警察可以直接詢問案件實質問題，迫使對方交代。
而如果有同案犯的時候，可以通過分開訊問同案犯，利用信息差逐個擊破。
當然。
在審訊的時候，要有配合，可以用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策略，先施壓再安撫，逐步攻破對方心理防線。
不夸張的說，在沈青云看來，審問犯人其實跟抓捕犯人是一樣的，都要下功夫才行。
此時此刻的馮瑞祥就是。
在沈青云的強勢壓迫面前，這家伙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他完全沒有了思考的空間和想法，只知道回答問題。
對于這種情況，沈青云自然是非常高興的。
“這，就是孫振跟我一起喝酒，他和那幾個小弟說，去年干了好幾個大學生……”
馮瑞祥小心翼翼的看著沈青云的臉色，低聲說道：“他們說，自己經常去大學那邊轉悠，遇到一個人的女大學生，就湊上去找個沒有監控的地方搶她們的錢，還能玩一玩……”
“那有沒有人殺人？”
沈青云冷冷的問道。
“這個我真不知道。”
馮瑞祥連忙搖頭道：“孫振說，為了怕女學生喊人，他們萬事之后，通常都會給對方幾刀……”
聽到這句話，沈青云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無比精彩。
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監控室里面的其他人，包括王振邦這個分局局長在內，這時候臉色都變了。
誰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但很顯然。
如果馮瑞祥說的是真話，那江源大學系列搶劫殺人案的真兇，就算是浮出水面了。
“我怎么感覺，你好像對這件事很了解呢？”
沈青云不動聲色的看了馮瑞祥一眼，滿臉狐疑的看著他問道：“你不會就是其中一個參與者吧？”
“政府，政府，您別鬧，我哪兒敢啊！”
馮瑞祥連忙搖頭道：“我平時帶著這幫小逼崽子混點吃喝而已，可不敢犯法，可不敢啊！”
聽著他的話，沈青云皺了皺眉頭。
說實話。
對于馮瑞祥的話，沈青云倒不是說不相信，只是覺得這案子破的有點太簡單了。
但轉念一想，這其實倒是也很正常。
很多時候，那些刑事案件偵破的過程，往往非常的巧合。
可能只是一條不起眼的線索，就解決了多年以來的謎團。
想到這里，沈青云看著馮瑞祥問道：“說說吧，孫振住在哪里？”
“我這個我真不知道。”
馮瑞祥苦笑著說道：“我倆其實不熟悉，我就知道他電話而已。”
“電話寫出來。”
沈青云淡淡地說道：“把你知道的所有關于孫振一伙人的消息，全都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如果你有半句假話，我可以保證，你一定會在監獄里度過余生。”
說著話。
他指了指自己說道：“畢竟我才剛剛在江源市履新，有的是時間跟你玩。”
聽到沈青云的話，馮瑞祥簡直都要哭出聲來了。
他是怎么都沒想到，莫名其妙竟然遇到這樣的事情。
沈青云沒有再說什么，而是站起身離開了審訊室，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人接手。
來到外面。
王振邦連忙走了過來。
看著沈青云，王振邦低聲說道：“這小子說的應該是實話。”
“不好說。”
沈青云搖搖頭，緩緩說道：“先審問他的同黨，確定一下這家伙到底有沒有參與，如果沒有的話，通過他交待的情況，盡快把孫振一伙人的情況摸清楚，早點抓到人。”
“是。”
王振邦連忙點頭答應著。
沈青云也沒有再說什么，轉身便離開了向陽分局。
第二天早上。
沈青云上班之后先去了市政法委，聽取了工作匯報之后，又簡單的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政法委。
雖然是政法委書記，但沈青云其實也很清楚，政法委這邊是工作主要是傳達上面的精神，具體工作還是要公檢法司這些部門自己去做。
說白了，政法委手中的權力有限。
很快。
他來到了市委大院這邊。
身為市委副書記，沈青云偶爾也是要過來看看文件的。
“沈書記。”
市委秘書長劉振來到沈青云的辦公室，對他說道：“耿書記那邊說您要是有時間，現在過去一下，他有事情找您。”
“好的。”
沈青云聞言一愣神，但還是點點頭答應著。
把手里的文件簡單處理好，沈青云站起身，便朝著市委書記耿紅旗的辦公室走去。
雖然不知道耿紅旗找自己是什么事情，但對方畢竟是市委一把手，該有的尊重沈青云肯定要有。
官場有官場的規矩，這一點毋庸置疑。
哪怕對一把手不滿意，但只要人家還沒下臺，身為下屬就要保持著足夠的尊敬，否則的話，就是在破壞規則。
來到耿紅旗的辦公室，沈青云敲了敲門，便走了進去。
“青云同志來了。”
耿紅旗看到沈青云進來，笑了笑說道：“等我一下，手里這個文件我簽個字，咱們再聊。”
“好的，書記。”
沈青云聞言也不著急，自顧自走到沙發上坐下。
不一會兒，耿紅旗處理完手里的工作，便來到沈青云的面前。
“郊區那邊的人事，我打算這幾天盡快定下來。”
耿紅旗看著沈青云，緩緩開口說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
沈青云聞言搖搖頭，平靜的說道：“我沒什么意見，市委的安排我肯定是服從的。”
頓了頓。
沈青云補充道：“但公安局長的位置，省廳那邊好像有安排。”
“噢噢，這個沒問題。”
耿紅旗聽到沈青云的話，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說到底，他傳遞的信號很明確，你們私下里怎么搞我不管，但公安政法系統這邊，必須要用我的人。
這也算是沈青云的一個底線了。
換而言之，他不會去摻合其他部門的事情，不會干涉市委這邊對郊區區委區政府領導班子的調整。
但同樣作為代價，公安政法系統的領導，必須是他的人。
官場的本質就是如此，大家通過不斷的利益交換達到自己的目的，完成對權力的分配和掌握。
只有那種什么都不懂的愣頭青，才會動不動就掀桌子。
真正的聰明人，一向都是講究一個求同存異，以和為貴的。
畢竟大家都還要在這個圈子里混下去。
“對了。”
耿紅旗想起來一件事，對沈青云問道：“華龍集團的事情，查的怎么樣了？”
“還在調查當中。”
沈青云聞言老老實實的答道：“您也知道，這種案子不可能一下子辦完，光是調查取證就需要一個很長的周期。”
頓了頓，沈青云補充道：“但從整體來看，華龍集團的問題其實不算大。”
“問題不大？”
耿紅旗有點詫異的看著沈青云，他還真沒想到，沈青云會這么說。
原本還以為市公安局這邊盯上華龍集團，肯定會詳細調查，趙化龍不死也得脫層皮，但現在看來，好像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基本上就是正常的往來。”
沈青云對耿紅旗緩緩解釋道：“畢竟是生意人，如果想要做大做強，離不開官方的支持，王德良也好，武愛民也罷，他們就是利用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對華龍集團百般勒索。”
頓了頓。
沈青云嘆了一口氣，滿臉惋惜的說道：“書記，不是我說什么，咱們東北地區的營商環境，真的需要好好的注意一下，不管什么地方，似乎對下面的生意人吃拿卡要都已經成為了一種慣例了，這種情況下，人家外地的投資商怎么可能八千投資在咱們市？”
聽到沈青云的話，耿紅旗頓時也覺得有點尷尬。
作為市委一把手，他對于沈青云說的這些話其實是很有感觸的。
這多年來，東北地區的發展逐漸落后于國內的其他地區，雖然有人才流失方面的原因，也有國家政策方面的問題。
但更重要的，并不是那些網絡博主所宣傳的所謂東北支援國家建設，把家底都掏空了，而是東北地區的政府官員們，腦子里根本就沒有服務這個概念。
以慶州為例，很多網紅博主都在口口聲聲說慶州的石油都支援國家了，自身根本沒有發展起來。
實際上呢？
慶州石油管理局早些年幾乎就是獨立在政府部門之外的存在，有自己單獨的學校、公安局、醫院，油田的待遇，堪比煙草、電力部門的公務員。
那些退休的石油工人，動輒退休金上萬，比普通農民可強太多了。
有些時候，人之所以會覺得不開心，是因為自己從前享受的太好，現在待遇下來了，就會覺得不滿意。
至于政府官員，那就更不用說了。
完全沒有服務老百姓、服務投資商的概念，就覺得自己高高在上，不管誰來辦事，都想著從對方手里撈好處，這樣的地方怎么可能發展起來？
聽到沈青云的話，耿紅旗略微有點尷尬，但卻還是點點頭道：“我明白，你說的確實有道理。”
哪怕是他，也不得不承認，沈青云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整個江源市的官場，其實都存在著這樣的風氣。
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公仆的意義，反倒是習慣了高高在上的俯視所有人。
權力帶給他們的，不僅僅是各種驕傲，還有對普通人的蔑視。
“下一階段，其實我覺得咱們市里真的應該整頓一下政府部門的工作作風。”
沈青云對耿紅旗誠懇的說道：“我覺得信訪局的情況不一定是個例，說不定還有其他部門也存在著類似的問題。”
聽到這幾句話，耿紅旗的表情瞬間變得無比精彩。
他很清楚，沈青云說的沒有錯。
但問題在于，如果按照沈青云的意思，繼續深挖干部隊伍的工作作風問題，很容易把事情鬧大，到時候事情說不定變得更麻煩。
萬一鬧出跟信訪局一樣的事情，難道還要免職更多的干部？
看到耿紅旗那遲疑的樣子，沈青云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嘆了一口氣，沈青云說道：“書記，可以考慮一下，由市委組織部、紀委和糾風辦等部門，聯合組成一個調查組。”
“好。”
耿紅旗聞言點點頭，卻沒有再說什么。
沈青云也沒有多說什么，聊了幾句之后便起身告辭離開了耿紅旗的辦公室。
他知道耿紅旗叫自己來的目的，其實就是想要試探一下，看看自己對于市里的一些人事方面的事情，是不是有野心。
但有一說一，沈青云對這些是真的完全不感興趣。
在他看來，自己身為公安局長，能把公安局的事情處理明白就好，別的事情其實根本不重要的。
也就只有耿紅旗這樣醉心權利的人，才會覺得自己這個市委副書記有奪權的想法罷了。
離開耿紅旗的辦公室，沈青云回到自己辦公室，把剩下的文件都看完，便離開了市委大院。
坐著林平安的車，他來到了市公安局。
田野提前知道了沈青云要過來的消息，早早就在沈青云辦公室的門口等候著。
“你這家伙，消息還真是靈通。”
沈青云無奈的說道。
“哈哈哈。”
田野笑了起來，對沈青云說道：“我正好有事情跟您匯報，看到您的車進門了。”
“行了，進來說吧。”
沈青云倒是無所謂，邁步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有什么情況？”
沈青云對田野問道。
能讓田野專門來找自己匯報的，那肯定是大事。
“何家俊他們查到，趙化龍讓他弟弟趙化文，秘密把家里的親人都送出去度假了。”
田野對沈青云解釋道：“大概十幾個人，都是婦女和兒童。”
“度假？”
沈青云聞言眉頭皺了皺，隨即說道：“我看是出去躲災了吧。”
“很有可能。”
田野點點頭道：“我派人核實了一下，她們去了粵東和瓊海這兩個省份。”
“不用管她們。”
沈青云想了想說道：“畢竟咱們沒有直接證據表明人家參與犯罪，重點目標，還是要盯著趙家的這些男人。”
“是。”
田野點點頭，對沈青云說道：“我們已經查到，趙化文的兒子五年前涉嫌交通肇事致人死亡，但經過武愛民的干涉，最終變成了交通意外。”
“什么？”
聽到這句話，沈青云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交通肇事致人死亡和交通意外，那可是兩個概念。
說白了，前者可能是他故意撞死人，隨后聲稱是意外，是要按照故意殺人的罪名來處理的。
但后者所謂的交通意外，有可能只需要賠點錢就行。
不夸張的說，這里面的區別實在是太大了！
“我派人還在繼續調查。”
田野對沈青云說道：“如果確定是存在問題的話，我們打算抓捕趙化文的兒子趙曉勇。”
“抓！”
沈青云冷冷的說道：“一旦確定他違法犯罪，那就必須要嚴肅處理，絕對不能放過那種家伙。”
“是的。”
田野微微點頭道。
這個時候。
沈青云的電話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發現竟然是王振邦。
想了想，沈青云還是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邊的王振邦開口說道：“向您匯報一個好消息，經過追查，我們已經鎖定了孫振一伙人的行蹤。”
“很好。”
沈青云聞言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沉聲道：“那就不要客氣，馬上對他們進行抓捕。”
“是。”
王振邦點點頭，隨即說道：“根據我們的調查，孫振團伙一共有十幾個人，平時活躍在農校、江源大學等地，我們現在已經完成了對團伙成員的布控。”
“抓人！”
沈青云再次說道：“夜長夢多，繼續拖下去萬一對方察覺不對勁，或者他們臨時有事，對我們是非常不利的。”
“好的，書記。”
王振邦連忙點頭答應下來。
他明白沈青云的想法，這個案子已經拖了太久的時間，是時候有個結果了。
放下電話，沈青云看向了田野。
田野對沈青云說道：“需要我做什么？”
“沒事。”
沈青云擺擺手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市局這邊繼續調查就可以。”
說著話。
他想了想說道：“趙化龍有沒有子女？”
“有的。”
田野想了想說道：“有個女兒，好像是在集團內部工作。”
“查一下。”
沈青云沉聲道：“包括趙化文幾個兄弟在內，所有人的家屬都要調查，看看他們有沒有違法犯罪的行為。另外，讓經偵那邊，對華龍集團的情況，深入調查一些。”
“明白了。”
聽到沈青云的話，田野連忙點頭答應著。
他明白沈青云的意思，看樣子書記是打算對華龍集團進行深入調查了。
沒有再說什么，田野轉身離開了沈青云的辦公室。
坐在辦公室里，沈青云的手指輕輕在辦公桌上敲打著，腦子里卻在想著如今江源市的情況。
雖然他不愿承認，但不得不說，江源市如今的問題很多，自己只能一個一個的處理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終于。
晚上下班的時候，沈青云再次接到了王振邦的電話。
“書記，人都已經抓到了。”
王振邦興奮的對沈青云說道：“十六個人，全都抓住了，其中有兩個未成年，已經帶回分局了。”
“很好。”
沈青云微微點頭，自然是很高興的。
隨即他眉頭皺了皺道：“還有未成年？”
“是的。”
王振邦苦笑道：“這個孫振太不是東西，他甚至還有個未成年的女朋友……”
聽到這句話，沈青云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他忽然覺得，這個孫振簡直是人渣當中的人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