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是他?”
“這不是小拐兒嗎?”
“我的天吶,他是兇手?”
而隨著這一連串的驚呼,現場立即陷入一種兩極分化的場面之中……
在極度的震驚之中,顯然有人認出了胡七一的身份。
果然,站在人群中的后勤科長石志茂人都傻了。
他剛才在人群中叫的最大,而隨著胡七一被郭乾和魏京飛從吉普車中帶下來,他的整張臉已經因為驚疑變得有些扭曲了。
現場跟他一派驚叫出聲的人,全都是監獄的人員。
郭乾和李向南對視了一眼,兩人眼里的神色一致,顯然已經注意到了這種極其特別的現象。
而很快,這種認出了胡七一身份的聲音,就被一串串驚喜取代了。
“李顧問!”
魏棟梁再一次搖了搖李向南的手,充滿感慨道:“辛苦你了!這些天,你不光迅速的完成了犯罪現場的重建,找出了嫌疑人的蛛絲馬跡,還如此迅捷的把罪案兇手給找到了,我身為預審局的局長,代表全局上下和監獄所有工作人員,感謝你的付出!”
“魏局,”李向南灑然一笑,真誠道:“我談不上辛苦,只是出出主意,真正辛苦的,是奮斗在一線的辦案人員和留守在這里,一直在堅守的紀委、檢察院和部分監獄的同志,沒有他們,我也完不成領導交代的任務!”
要說李向南的確聰明,也足夠懂人情世故。
在這樣的夸獎面前,不光把自己摘了出去,而且將所有功勞都歸結于參與辦案人員身上,沒有往自己身上攬一功一勞。
聽到他這話,不光魏棟梁臉上欣慰無比,那些尋常的干事和普通公安、獄警等人,看向李向南的眼神又充滿了一分欽佩。
“李顧問,辛苦!”文先平一直打量著胡七一,此時眼神落在李向南身上,則是一種完全被他折服的唏噓。
一旁的費一清同樣如此,更是上前道:“你破案迅猛的,我敢說燕京找不出來第二人!不是我捧你,我估計郭隊都對你五體投地了!”
“那是真的!”郭乾在旁咧嘴笑了笑。
“哈哈哈!”
眾人高聲笑起來。
跟他們的興奮和激動相比,胡七一則感覺自己的存在是一種諷刺。
今時不同以往。
時隔多日,再次站在秦城監獄的門外,他的心態已經完全不同。
大有一種物是人非、今非昔比的蒼涼。
那一晚,他抽身離去時,多么的意氣風發,多么的躊躇滿志,多么的人間得意。
而今天,又是多么的悲愴,多么的凄涼,多么的落魄。
以前他把這里當家。
可如今……只怕想把這里當成后半生的家,也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帶走!”
一聲喝令炸在他的耳畔,他的視線從“秦城監獄”幾個大字上挪下來,這才發現所有人都眼神忌憚且厭惡的看著自己,如同小時候他在胡同里一樣。
他想起來幼時在芝麻胡同時,總被人打罵,總被人嘲笑,總被人惡厭。
罵他是婊子養的。
罵他是偷人的孩子。
罵他的娘不要臉。
那時他母親還沒投湖而死,他時常到胡同里玩耍。
可每一次遇到同齡的伙伴,都受盡了屈辱,聽盡了惡語,嘗盡了冷暖。
后來這情況變本加厲。
在那個注重名聲的年代里,不光周圍的孩子們朝他惡語相向,那些大人們也都不喜歡他,覺得他身上臟。
再到后來,母親的自殺又在胡同里掀起了軒然大波,就連他的父親都嫌棄他,一度把他揍的鼻青臉腫,一個禮拜下不來床。
再后來,他幾度求學,靠著隱忍和堅韌活過了青春期,長成了大人。
終于有力氣抗下父親的一拳時,他才知道自己長大了。
于是他將過去二十多年的委屈,全數傾瀉在父親身上,反過來折磨起他的父親。
他PUA父親,榨干了父親的工資,哄的父親團團轉,把父親的剩余價值吸的渣都不剩……
胡七一看著這金碧輝煌的四個大字,視線里又浮起恍惚。
自己的人生里,有過快樂,有過幸福嗎?
那是幾歲?
是父親帶著自己走進這座監獄時的新奇得到了滿足?
是奔跑在那些工作人員身后,穿梭在田間地頭,看著犯人們與他隔著鐵絲網對望?
是他常常對犯人們宣泄幼時的委屈,罵那些人渣罪有應得時的暢快?
是啊!
相比那些關押在這里不見天日的犯人,他胡七一至少還有自由,他至少不用吃花生米,他還有日子可活。
所以他瘋了似的央求父親帶他來監獄,滿足自己變態的、瘋狂的獵奇和“詆毀”,拿自己的自由踐踏別人的痛苦,并以此為快樂源泉、精神糧食。
“快走!胡七一!發什么愣!趕緊的!”
一聲爆喝又響在耳畔,把胡七一的回憶拉回現實中。
他愕然了幾秒鐘,想揉一揉發酸的眼睛,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除了手銬之外,竟還上了一條厚厚的鐵鏈,而腳踝上也上了一圈鐵鐐銬。
沉重。
壓抑。
他的行動再一次的受到了羈絆。
到這時,他才幡然醒悟,他已然跟過去被他唾棄的那些犯人,即將一樣的下場。
羈押,然后被槍決。
“不!我不要進去,我不要進去!”
忽然間,胡七一歇斯底里的吼起來,他恐懼的往后退去。
似乎那座鐵門里,藏了什么無比可怕的怪獸。
當啷當啷,當啷當啷!
一串串鐵鏈相互撞擊的聲音此起彼伏,來自他的身下,好似陰間的叫魂鈴一般。
“哼,現在知道怕了?當初殺人的時候干什么去了?帶進去!”
郭乾吼了一聲,揮了揮手,“直接帶去審訊室,突擊審訊!”
“是!”周圍的公安們轟然應答。
胡七一被架著,根本反抗不了,直直的被帶進玄色鐵門。
“胡七一!你到底干了什么?”
“你竟然殺人,你爸這么多年白疼你了!”
“你這個混蛋,你真是沒救了!你是真想死啊!”
擦身而過的瞬間,那些此起彼伏的質疑聲從監獄工作人員的口中叫出來,更是像潮水一般將他包圍。
這一刻的胡七一真正的如喪考妣。
很快,熱鬧聲夾雜著喧囂聲逐漸遠去,進入了監獄深處。
現場已經沒有幾人在了。
盧定坤遞了根煙過來,哀嘆道:“萬萬沒想到,兇手竟然是監外的人,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了!”
是啊,誰也不會料到,一個監外的人,竟然能殺監內的人。
李向南吸著煙,扭頭看去。
魏棟梁的雙眼在黑夜里發亮。
“李顧問,他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