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在頤和園昆明湖畔緩緩停了下來。
李向南知道,一路沉默的宋辭舊有話對自己說。
汽車的聲浪漸歇,宋辭舊轉頭看了一眼后座的李向南,笑道:“下去走走?”
“嗯!”李向南沒有拒絕,開門下車,宋辭舊的中華煙已經先一步遞了過來,他掏出伸入褲兜的手,笑了笑,“二叔,咱不用這么客氣的!”
“不一樣的!”
他以為宋辭舊會笑了笑附和一下,卻沒想到對方很認真地搖搖頭,把手伸過來按在自己肩頭,帶著一起往湖邊走去。
“這是我第二次請你幫忙救人了!還記得吧?”
宋辭舊的語氣十分親昵,言語中沒有生意場上的距離,也沒有朋友的那種熟絡,這種感覺就像是親人一般,毫無隔膜。
“記得!”
李向南被他帶著在湖邊的長椅上坐下,一邊抽著煙,一邊看向晌午微風和煦的昆明湖和萬壽山。
“那是潘有金老師,患了特殊性的紅斑狼瘡!”
那也是一次疑難雜癥,潘家人幾乎滿龍國的遍尋良醫,最后幾乎放棄。
是宋辭舊向潘家推薦了李向南!
那時李向南還是個剛剛來到燕京,還未嶄露頭角的新人。
那時他剛剛認識秦若白,剛剛認識宋怡,燕京的一切對他都是陌生的!
他的世界,那時只有一個小小的紅山口機修廠!
可也正是那時救了潘有金,讓他在燕京醫學界名聲大噪,就此命運齒輪開始默默輪轉,李向南開始在燕京嶄露頭角。
同時,也正因為治好了潘有金,才讓李向南在燕京大學里,得到了他的女兒潘燕的幫助,很多事情迎刃而解。
“二叔,”李向南停頓些許,很認真道:“當初你的舉薦,讓我的醫術有了用武之地,才有這之后一系列的起伏變化,我很珍惜!”
宋辭舊溫潤的笑了笑。
“這都是你自己的醫術使然,我的提點,也只是拋磚引玉,主要還是靠你自己!”
他說著這話,忽然轉頭看過來。
“但這一次不同,姬家的地位,是比宋家更恢宏、深重的存在!你把我老丈人、姬老爺子救了下來,它的影響,會比上一次救潘有金更加深遠!”
李向南已經有所預感了。
那個厚厚信封里,裝著他無法想象的鈔票。
應該是普通人二十年的奮斗所得。
如果李向南不是自主創業的努力青年,這些錢足夠他躺平一輩子了!
而友誼商店的卡,則是“特權”的象征,是某種程度上是無法用金錢和地位衡量的東西。
更重要的是——姬家的承諾。
他李向南在燕京有任何需要,姬家二話不說,會幫忙!
宋家都已經權勢滔天了!
李向南不敢想象姬家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他們能幫自己的,又會是怎樣的困難和死境!
但李向南知道,這應該就相當于過去的免死金牌了!
而此刻李向南更知道,宋辭舊說這番話的意義。
影響深遠之中,馬上可能會面臨的情況之一是——
他救下了姬老爺子,這番佳話恐怕在這幾天早已傳遍了燕京內外。
他對姬家有恩,那么那些巴結著姬家的人,勢必會對他李向南愛屋及烏。
“要保持清醒啊!”
李向南轉頭去看的時候,宋辭舊意味深長的盯著自己,他點了點頭,認真道:“二叔,這些我都有預料的,您忘了,我是李向南啊!”
宋辭舊微微一笑,伸出食指,“這是我要跟你說的第一件事情!”
“還有第二件?”李向南詫異無比。
“這第二件嘛,”宋辭舊展顏一笑,“是我把你推薦給姬家的,你救下了老爺子,也等于送給了我一個巨大的順水人情!姬家對你的恩情咱不去說,但在我這里,李向南,你永遠可以給我提一個要求!我宋辭舊二話不說,可以幫你!”
“二叔!”
李向南嘿嘿一笑,“那我想喝瓶汽水,要北冰洋的!”
“……”宋辭舊整個人一愣,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看著他,隨即一拳砸在他心口上,“你這小子,消遣我!”
他拍著打著,但眼睛卻忽然紅了。
他知道,李向南這是壓根就沒想讓自己欠他人情。
李向南幫自己,完全是在乎宋家那份情誼!
就沖這一點,李向南這小子在他宋辭舊這里,也永遠有區別于其他晚輩的感情。
“拿著!”但說歸說笑歸笑,宋辭舊也是開得起玩笑的人,心下把情誼記著,但事兒沒少做,立馬去街邊商店買了瓶汽水來了。
見他嬉嬉笑笑的完全沒把剛才的承諾放在心上,宋辭舊心里對他的觀感又上升了一個層次。
等他喝完汽水,美滋滋的上了車,這才載著他一路往念薇醫院去。
等到了院子門口,宋辭舊送他下車,又非常不好意思道:“這幾天耽誤你的事情,著實不好意思!欠不欠人情的話我就不說了,但二叔跟你說的意思,你心里要有數!”
“二叔,都是自家人,不說兩家話,好嗎?”
“好!”宋辭舊滿意他的表態,揮揮手,“走了!”
吉普車轟隆隆的開走,李向南這才轉身往醫院大樓走去,看到急診科接電話的何清露護士,便喊道:“小何,讓王院長來我辦公室一下!”
“好的院長!”
幾分鐘之后,李向南在辦公室泡茶,王德發急匆匆的跑進了辦公室。
“人救回來沒有?這次救的是什么人?”他一進來,劈頭蓋臉的就問:“我聽子墨的意思,好像很麻煩啊?”
李向南給他端過杯子,笑道:“我出馬一個頂十,還能救不回來的?”
“具體是啥病啊?子墨那小子可說了,全國的名醫都去了,沒把人救回來,都讓人準備后事兒了!害的我好幾天沒睡好覺!”
李向南失聲笑道:“去,那小子可真會在背后蛐蛐我!”
這話說完后,他的神情收斂,露出幾分凝重。
“姬老爺子的病,成因十分復雜,既有寒毒入體,卻也有熱毒攻心,寒熱交替,像是陰陽在他體內不停輪轉、交織、斗爭,使得他整個人的血液、經脈和五臟六腑,都受到牽連,這病如果不是我誤打誤撞瞧見過祖上那本醫書,真是神仙難治!”
王德發扯了扯嘴角。
“這么嚴重的病,聽你這么一說卻反而覺得沒啥,你說我是不是被你搞的閾值高了?”
李向南瞪他一眼,笑道:“去你的!”
王德發咧嘴一笑,喝了口茶道:“對了,安家那小子……”
砰砰砰!
他正要說起安家的事情,忽然一陣敲門聲猝然響起。
王德發愣了愣,看了看李向南,回頭喊道:“誰啊?”
門扉打開,一個四十多的中年人站在門口。
李向南和王德發對視了一眼,皺起了眉頭。
“你好,我叫安鐸,是安佑萬的父親!”
聽到這話,兩人心里頭咯噔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