頸椎牽引復位技術并不是一個很難操作的技術,它的困難主要是因為牽引設備的空白所致。
現在霍錦森和溫秋雅按照李向南的草圖,將整個儀器從紙上的構想變成了現實,直接把這個難點和痛點解決了。
半個小時之后。
醫院走廊里,消毒水混著丁香花香,在傍晚悶熱的空氣中凝成一股說不清的苦澀。
十一歲的于一洋踮起腳尖,透過重癥手術室門上的小窗剛夠他看見父親于健的頭頂——那個套著黑醬色皮帶圈的腦袋,活像被拴住的牲口,皮帶勒進浮腫的下巴里,壓出兩道紫紅的印子。
“哥,怎么樣了?你看到爸爸沒?”于一青就站在他身邊,伸手不停的搖晃著哥哥的褲腿,希望他能夠跟自己分享一點細節。
于一洋一邊看,一邊跟妹妹訴說著自己看到的一切。
“爸被一個東西吊起來了……”
“吊起來了?哥你別嚇我,爸的身子還能被這么折騰嗎?”
“不,不是吊起來了,我感覺是被托舉著,他好像醒了,正在跟李院長說話……”
“真的嗎?爸爸醒了嗎?”
“不知道!”于一洋揉了揉眼睛瞪圓了眼珠子去看。
“哥,哥,我也想看!”于一青搖著哥哥的手懇求著。
“好吧!”
于一洋一矮身子,就像過去許多次一樣,妹妹于一青便熟練的跨上了他的肩頭,接著另一只腳隨意的一帶,整個人已經騎跨馬似的坐在了他的肩頭。
“扶穩了沒?”
盡管妹妹并沒有多重,可長期營養不良正在長身體的于一洋還是感覺到了吃力,他低著頭雙手撐著門一邊喘氣一邊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哥,我好了!你很累,快點起來,我看一眼就下來!”于一青曉得哥哥的身體,很是懂事,知道疼人。
“沒事,你看你的!”于一洋吃力的咬著牙把妹妹托舉上去。
于一青伸出雙手攏在自己太陽穴前,瞪圓了眼睛去看屋里。
“哥,你說媽會跟爸爸說啥?可不能讓咱爸知道咱們這兩天為了他的醫藥費,私自出活……”
她說完這話,拍了拍哥哥的肩頭,喊道:“哥,我好了……”
“再看一眼!”于一洋擔心父親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便慫恿妹妹多看一眼。
“沒關系,我看到了,爸媽我都看到了!下來下來!”
于一洋這才沒堅持,把妹妹放到地方,哼哧哼哧的坐在地上喘氣。
他休息了幾秒鐘,這才說道:“我相信爸不會怪我們的,爸是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人。”
兩個小家伙對視了一眼,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而此刻,手術室內。
“金花,不管我……能不能活下去……我都想跟你說……這些年苦了你了,不跟著我……你或許還有更好的生活……”
于健躺在手術床上,已經被牽引設備處理好的他,立馬就舒服了不少,也從渾渾噩噩的沉睡中轉醒,可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到鞏金花之后,表達對妻子的虧欠。
“老于,不要這么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嫁給你,很滿足!我有殘疾,干不了活,沒人要我的,只有你,還愿意要我!”鞏金花抓著他的手,在旁邊鼓勵著丈夫。
“金花,有件事情我沒告訴你……”于健說完這話,喘息了一陣,這才說道:“當年你父親炸金花輸了牌,沒錢給別人,被人打的厲害,是我路過幫他墊付了,他把你賣給了我……”
鞏金花渾身一震,知道真相的她眼淚立時便掉了下來,可卻沒有對丈夫的責怨,“這事兒我早就猜到了……那我就是你的人,一輩子都是,你不要說話了,好好養傷!你會沒事的,一定相信李醫生!”
她緊緊握著丈夫的手,催促他先睡一睡,等到他眼睛閉上,才無比忐忑的看向在一旁蹲在地上觀察的李向南。
“院長,這東西真的有用嗎?”
\"這叫頜枕帶牽引。\"
李向南起身,把顯影燈打開,用鋼筆敲著X光片,燈箱的冷光映得他形象神秘又偉岸。
鞏金花瞇著眼去看,似乎許多年挑燈夜戰的表演,讓她的視力也受到了影響。
\"于大哥的第四頸椎前脫位,第五椎體骨折。通過這種牽引,可以把他的頸椎骨進行復位,調整他的頸椎傷勢,剛才牽引機一設置好,他的呼吸都順暢了許多!剛才的這些話,是他這些天說的最多的!\"
鞏金花努力的記住那些聽不懂的話,她不太理解什么第四第五頸椎骨,只曉得李向南后面的話,意思是丈夫的狀況好了很多!
“那就好,那就好!”
外頭的于一洋盯著那片模糊的陰影,認出了陰影里跟鋼筋一模一樣的結構,父親總說\"咱們天橋藝人的脊梁是鋼筋做的\",可現在X光里的脊椎骨,分明像被頑童扭壞的鐵絲玩具。
他不曉得李向南現在跟母親在說什么,但看母親的神態,估摸著事情有轉機。
“青青,爸應該快好了!”
“真的嗎?”
兩小只在外頭默默牽起了手,替父親祈禱起來。
屋內,秤砣在鐵架子上輕輕搖晃,牽引繩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鞏金花突然伸手想碰碰丈夫的臉,又在半空僵住——那些橫七豎八的管子讓她無從下手。
\"大夫,這...這秤砣...\"她嗓子眼里擠出的聲音比秤砣碰撞聲還輕。
\"三公斤牽引力。\"李向南穩了穩秤砣的身形,\"現在就看水腫消了之后,神經能不能...\"
“咳咳……”于健忽然咳嗽了一下。
李向南話說到一半突然轉向護士:\"呼吸機氣量再調大點!\"
鞏金花被擠到一旁,橡膠鞋底蹭過地上一灘碘酒漬。
她看見丈夫的胸廓在呼吸機推動下機械地起伏,就像前幾年在天橋看人修壞了的縫紉機,針頭一上一下地空轉。
“哇!”
于健忽的張口,咳嗽的時候,被一旁的護士拿吸痰器吸出了一大口痰液,里面竟有帶著血絲的血塊。
鞏金花渾身忽的緊繃,腳板底都在生涼氣。
可身旁忙碌的李向南卻放松下來。
“看來之前他喉嚨被鋼筋壓迫后的出血損傷,導致氣道狹窄呼吸不暢,是呼吸暫停的間接原因!現在咳出來就好多了!”
李向南說完這話,轉過身朝鞏金花笑道:“你看,還是有些用處的,他的姿勢轉變之后,機械通氣量立即就需求少了,他的自主呼吸已經開始了!這是好兆頭!鞏大姐,你可以放心了!出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孩子們吧!”
“好!謝謝李醫生!”鞏金花鼻頭一酸,當即落下淚來。
“去吧!”李向南揮了揮手,鼓勵她出去。
而此時此刻,文先平帶著紀委的工作人員已經急匆匆的從秦城監獄出來,飛速的轉道進了中南海。
在一間古色古香的辦公室外頭,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跟副手要來沈玉京今天的所有筆錄材料,抬手敲了敲門。
聽到里頭的回應之后,文先平邁步進入。
“領導,有個情況跟您反應一下。”他在桌前站定后,耐心等著桌后的領導處理完公務。
說話的人嗯了一聲抬起頭,見是文先平,便放下了鋼筆,蹙起眉頭道:“又挖到新線索了?”
文先平不敢托大,趕緊把材料往桌上一遞。
“據沈玉京交代,安河橋西第12號地塊涉及一樁承包舞弊案,經過了七層的轉包……”
“哦?”
聽到這話,宋迎新的眼睛驟然一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