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塊?她可真是會開玩笑!”
聽到那八百塊的三個字,沈玉京差點笑出聲。
可他恣意狂妄的笑容剛剛從嘴里蹦出來,視線也為之一冷。
他瞧見文先平的眸光很平靜。
所以他料定,文科長沒有說謊。
對方也沒有什么心情跟他說謊。
說明,安佑鈞的確在招供過程中把自己行賄八萬的事實,說成了八百!
沈玉京當然曉得這是在強行洗白自己的罪行,把犯罪的影響降到最低。
對他來說,六千萬的受賄金額跟兩千萬的金額沒有任何區別!
可對于安佑鈞這樣的普通人來說,八萬跟八百,那就是天壤之別了。
八萬已經是普通人中的天花板級別的存在了!
而八百,努努力,天時地利人和興許也能達到。
行賄八萬,在現在人均工資只有二三十塊錢的情況下,屬“情節特別嚴重”,有期徒刑在十年以上,甚至可能面臨無期徒刑,并處沒收財產。
可行賄八百,看認罪態度和社會危害性,考慮實際情況,將會面臨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結合現在的司法實踐,可能處25年有期徒刑。
也就是說,這量刑標準綜合考量后,安佑鈞承認八百塊,最少會有兩年左右的拘役。
這跟行賄八萬要面臨無期徒刑的重大量刑結果來說,太劃算了!
這個婊子可真賤哪!
她在紀委舉報了自己,肯定自己也沒想到紀委查案子,很快就查到了她身上!
瑪德,簡直活該!
叫你舉報我!
從文先平口中得知紀委和檢察院的已經開始調查安佑鈞的行賄行為了,沈玉京心中稍稍升起一絲報復的快感。
“哼,文科長,你覺得他們那么大的項目,這個安佑鈞能安于守己的等著各種審批慢慢來?她多等一天,她的資金就多一天占用,像她這樣的人,應該想到早日回本!所以她才那么急找我行賄,至于行賄金額,文科長您想一想,覺得會是八百塊嗎?”
文先平平靜的抱起胳膊,靠在椅子上,“你怎么證明她給你送的是八百塊?”
“文科長,你搞錯了方向,安佑鈞說她給我行賄了八百塊,應該是她來證明她說的是對的!誰主張誰舉證,我想文科長應該懂這個道理吧?”
沈玉京眉頭微微揚起,很簡單的做了個邏輯對碰。
文先平自然曉得這個道理,他只不過在故意制造信息差來獲取更多的信息。
安佑鈞交代行賄八百塊之后,工作人員在她家里的確搜出了她從銀行取來的聲譽七萬九千二百塊。
現在看來,這些錢的來源還要深挖一下,而安家的親朋關系,更要進行梳理!
從他的角度來看,沈玉京已經不太可能說謊了。
文先平判斷,沈玉京的身上還有更多的秘密等待深挖,而那些秘密,對方很可能在想辦法減輕自己的量刑標準。
安河橋西的那一百畝地,沈玉京透露了太多的信息,給了他巨大的沖擊,他低頭看著紙上記得密密麻麻的各種人物關系,有些還是見過幾次面的熟面孔,就覺得頭皮發麻。
一塊地,竟然牽扯出了七次易主交易!涉及的人數竟有二十多人!
沈玉京給的這顆重磅炸彈,讓文先平深深意識到,他今天沒白來!
更意識到,在對方的心里,他對家中那位今日下葬的父親有著深厚的感情。
在道德與法治之外,執法者要做的,還要在合情合理的框架內,盡可能的尊重人性。
沈玉京是貪官。
但虎毒還不食子,不可否認,他也為人子,身上有著對父母樸素的情感。
文先平醞釀著措辭,考慮如何在說出沈萬山身死細節的基礎上,進一步的感化沈玉京,讓他盡可能的多透露出更多的信息。
而此時的沈玉京。
此刻前所未有的冷靜。
剛才文先平提到安佑鈞的口供,說明她本人肯定已經被抓了。
再聯想到安佑鈞之前去紀委舉報的事情,沈玉京想了很多天,也在剛才的某個瞬間想通了她的動機!
很可能,安佑鈞發現了一點線索,知道了自己在兩頭通吃。
既聯合燕京的某些官員,特意把土地價格抬高后流入市場,又在項目審批上卡她脖子。
兩方施加之下,給了安佑鈞巨大的經濟壓力。
當她回過神來,自己去調查的時候,肯定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而發現自己被設計后,肯定怒不可遏,轉而舉報自己!
是了。
她舉報之后,被紀委和檢察院調查,既在檢舉過程中立了功,又主動投案自首交代自己行賄八百塊的事實,兩相抵消之下,正是用這種辦法將功抵過,將自己從這件事情中摘出來!
太狠毒的陽謀了!
一想到自己要在這里關不少日子,整天擔驚受怕最終還要面臨被槍決的結果。
可她呢?
地拿下來了,也從看守所放出去了,大搖大擺的做著她的生意,從此逍遙快活,盡情享受人生,搞自己的事業。
沈玉京心里就狠狠的不平衡起來。
“沈玉京!”
可這時,忽然的喊聲驚醒了他的胡思亂想,他抬起頭,瞧見一支煙伸了過來。
他茫然的拿手接過去,抬頭看著文先平那張臉,陡然心里一顫。
他意識到,自己還有個事情沒有解決。
火柴遞過來的時候,他捏著煙的手都在顫抖,猛烈的吸了口煙后,便抬起那雙霎時血紅的眼睛,哆嗦著聲音問道:“文科,我爹他……”
“你被抓的第二天晚上,你父親得知了你受賄的消息,興許是知道了具體的金額,當著所有沈家人的面吐血倒地,幾乎暈厥,被你大哥他們送進了醫院……”
這件事情是整個燕京城眾所周知的事情,文先平也沒必要隱瞞。
濃濃的煙霧里,沈玉京像是被滿座的荊棘扎了屁股,臉上閃爍著痛苦的、無法原諒自己的懊悔。
“在醫院搶救過來后的當天晚上,你父親和沈家的人,在病房里聽到了央視同步廣播的新聞聯播,你是頭條新聞……”
沈玉京渾身巨震,臉色徹底一僵,霎時雪白。
啪嗒!
那根閃耀著火星的香煙陡然被顫抖的手從中捏斷,簌嚕嚕掉在地上。
他雙眼霎時血紅。
終于明白了父親為什么會被氣死了!
人從宋后少名檜,我到墳前愧姓秦。
沈玉京又何嘗不知道,他將跟秦檜一樣,遺臭萬年,臟了沈家的門楣。
上沈家,自此落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