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又咳了一口血,感受著生機的逝去,眼里卻沒有多少情緒。
他的手里多了一把劍。
七把來自人間的劍,斬了四大宗門,天圣宗,合歡宗的幾位長老。
還有一把劍,他在等。
跟李大路不同,王賢一直注視著先生的手。
從他在書院認識先生,聽了無數堂課之后,這是先生第一次出劍。
不,應該說,直到現在,他依舊沒有看到先生的劍。
先生手里的劍來自那些修士,來自人間的劍,任他目光極敏銳如閃電一般,依舊沒有看清先生出劍的軌跡。
無比震驚之下,王觀望向天空。
他要從天空中,尋找先生那些劍痕,從風中,從云中,甚至是湖水之中
原來這才是圣人之劍。
如魚在水,在鳥在天,又好似天空緩緩飄過的云朵,就在你不注意的剎那,那云朵已經從眼前飄過。
動靜之間,全無征兆。
我的劍,只是我的心意。
意動,劍也動了,又怎么會在意眼前是千軍還是萬馬?
只要我愿意,隨時可以斬出那會心一劍。
從謙謙君子,到冷若冰霜,只是眨眼之間,先生將藏了百年的一劍,示于人前。
一劍傾人城,再便是六個世間的長老,也得跪倒在先生的面前。
先生不是皇宮里的皇帝,卻揮手之間,讓天下英雄流血流淚。
王府里的幾個女人,從管家的口中得知了煙雨煙畔將要發生的一幕,一時間茫然失措。
她們想不到,皇宮里的某人,連著四大宗門,要對書院的先生下手。
而之前那一聲“來戰!”卻不是先生的聲音。
有幾分熟悉,又有一些陌生。
只有馬爾泰忍不住一聲驚呼:“李大路是先生的學生,還有一個殺神,他也是!”
臥槽!
納蘭秋萩聞言,一時間呆住了。
扶著椅子無力地說道:“這不可能,倘若那家伙回來,只怕煙雨湖邊要血流成河了。”
秋明玉一愣,隨后冷冷地笑了起來。
心道還是自己有男人好,從來不跟這些出世的宗門攪和在一起。
想著王賢回來的情形,她不禁笑道:“如此,以后煙雨湖可以改個名字,叫血湖。”
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
王賢靜靜地看著目瞪口呆的萬千修士,他在想。
斷龍山上,師尊渡飛升之劫的那一日,曾一劍斬得百花婆婆生死不知。
斬得昆侖劍宗的太上長老半身不遂,連東海長老南宮芷蘭,也一日墜境。
那一日,師尊斬出那一劍吞噬,不知吞噬了多少英雄神魂。
今日再看先生斬出的一劍,恍然之間有一種錯覺便是師尊估計在那時,就跟先生心意相通。
師尊翩然渡劫飛升,只是為了去往另一個沒有偏見的世界,等著先生有一天涅槃之后,跟她去相會。
世間,再也沒有比心意相通,更直接的表達方式了。
狂妄的王賢,一直喜歡說天意即為我意。
而先生的心意,才是他的劍意。
李大路這一瞬間,卻止不住顫抖了起來。
若是師弟領悟了先生的劍意,估計天下修士這一瞬間都要絕望了。
看著自家的長老跟一只烏鴉一樣,剎那間自半空跌落,跟著便再無一絲氣息。
無數的修士終于忍受不住這一抹充斥天地間的劍意,有些人扭頭離去,有些人蹲在地上嘔吐起來。
先生眼中一片冷漠,嘴角卻不停地咳出血來。
臉色蒼白,看上去極為可怕,身軀縮在輪椅上,卻如巖石一般沒有顫抖。
王賢看著先生咳著,咳著,黑色漸漸變成了鮮血,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李大路一臉茫然,身前血染大地,緩緩往身后煙雨湖流去。
只是一剎那,他有一種錯覺,心里涌起一絲淡淡悲傷。
先生不停地咳血,顯然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節。
先生于他,就像自己的老爹。
當下,他有一萬個不舍。
如果舍身割肉,能讓先生恢復生機,他會毫不猶豫割下自己的肉,讓先生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王賢看著面前,一襲銘黃錦衣,緩緩站起的青年搖搖頭。
靜靜地說道:“師者若父,你今日弒師,來日必會殺父,這方世界的天道已經棄了你!”
不等一臉驚恐的青年回話,又跟眼里的萬千天驕,長老們喝道:
“來戰!”
于是,皇城里幾乎所有的人,連著梧桐書院的弟子長老。
再次聽到了這一聲:“來戰!”
拔劍之后的先生,已經冷酷到了極點。
一身氣息,堪比在斷龍山巔渡劫的白幽月,對眼前這些依舊虎視眈眈的修士們來說,顯得有些羸弱。
這個時候,四大宗門,天圣宗,連著合歡宗的長老已經倒在血泊之中。
再無聲息,被先生一劍斬得神魂俱滅。
發出挑戰的王賢,卻霍然間抬頭,愕然看著一襲錦衣華服的青年身后,一襲灰衣的老人三師徒,三人而來。
灰衣老人手中,握著一把劍。
老人不屬于四大宗門,甚至他的眼里沒有天下修士。
他的眼里只有輪椅上將死的先生,他如何看不出來,現在先生的缺點?
生機盡失的先生,不過是強弩之末。
在生命最后的一刻,竟然揮著耗費精氣神斬了四大宗門的長老,如此就算先生逆天。
恐怕再也斬不出那驚天一劍
老人是皇宮里某人的影子,他一直都是一個影子。
當你想找他的時候,他并不存在。等到快要將之遺忘的時候,他又從角落里鉆了出來。
老人甚至過去虎門關,目睹了城主大人的手下,跟蠻族長老勾結之事。
只不過,回到皇城的他什么都沒有做。
卻在今日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里,老人從黃衣青年身后走了出來,來到了先生的面前。
普天之下,能等到先生脆弱的一刻出現。
除了皇宮里的老太監,世間再無別人。而今日的老太監,卻在先生重傷之下。
將自己一身修為凝聚至此生最巔峰的狀態。
輪椅上的先生有些驚訝,一再咳血,讓他面色蒼白。
一劍斬了六個長老,使得生機盡失之下,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疲憊之意。
只不過,誰都不知道。
輪椅后的一雙小手,這雙來自九天之上妖界的小手,給了他無窮的力量。
王賢甚至沒有將自己的決定告訴李大路,他只是跟先生說了一句話,先生便明白了他的心意。
只不過,他自己不能在此耗時太久。
甚至斬出那一劍之后的先生,怕也如老太監預料那般,沒有多少時間了。
從先生喝下那杯毒酒之后,一身重傷之下來到煙雨湖前,已是油盡燈枯。
大湖的對面,煙雨之中。
老樹遮掩的院子是師尊白幽月當年生活過的地方,眼下是福伯在那里。
從來到這里的一瞬間,王賢就明白了一些什么?
先生生機逝去,只想來此緬懷已經離去的師尊。
還沒等王賢想好,要不要出手的時候,一襲灰衣的老太監竟然選擇出手。
而當時之下,在他看來,老太監確實選擇了一個最絕的時刻。
一把古意盎然的劍扭在老人的手里,一抹寒光在劍身流轉。
一抹天光落在劍身,剎那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老人往前踏出一步,便跟錦衣飄飄的青年拉開了距離,來到了先生的面前。
秋風秋雨愁煞人,老人手里握著一把殺人劍。
王賢想了想,嘴角輕啟:“先生,我來!”
先生眼里恍若沒有看到老人,只是喃喃自語道:“王賢,我要走了。”
王賢立刻明白了先生的心意,于是跟李大路說道:“師兄,好好看清楚先生的劍!”
當此之下,先生手中有劍。
李大路點了點頭,卻沒有吭聲。
因為老太監已經出劍。
出劍的老太監直接無視了手中無劍的李大路,也無視了戴著面具的王賢。
一把古劍往輪椅上的先生斬來,極為簡單的一劍!
看在王賢的眼里,就跟自己在雪地里寫字一樣,老人沒有任何花招,沒有蓄勢。
一把古劍在風中斬出一橫一豎。
就像王賢在風雪中斬了千萬次的那一劍,人間最平凡的一劍。
甚至王賢一直以為,這是天地間最簡單的一劍。
老人這一劍已經等了數十年,從他見過先生那一天起,他就盼著有一天,能斬出這樣的一劍。
王賢嘴角動了動,說出只有先生,跟李大路才能聽到的話。
大道至簡。
這一劍斬出,蓋過了老人身上的光芒,光芒萬丈是他手里這把古劍。
老人一劍斬出,便進入了先生身前的三尺之地。
王賢看著恍若天上謫仙的老人,突然說了一句:“老頭,你死了!”
老人聞言一驚,手里的古劍卻沒有絲毫停頓,而是大放光彩,驟然而至
一劍風雷動!
風雷一劍,比風更快,比閃電更耀眼。
這是老人一生凝聚出來,最強的一劍,就算四大宗門的掌門在此,突然面對這一劍,只怕都逃不過去。
先生不是四大宗門的掌門,所以他無視老人斬來的這一劍。
而是做了一個誰都想不到的舉動。
就在老太監出劍那一剎,先生橫于胸前的劍沒有動。
而是左手拈花,自煙雨湖中召來一捧湖水,當湖水來到王賢眼前的一剎那。
王賢笑了起來。
喃喃說道:“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
于是,先生掌心的一捧湖水,在萬千修士面前化為一把透明,干凈,沒有一絲雜質的靈劍。
他甚至沒有如萬千修士想象那樣,伸出手指夾住風雷一劍。
而是在老太監的一劍,還沒有斬進自己的世界的剎那。
彈指揮手
一滴水,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一樣的色彩,剎入沒入了老人的眉心。
王賢笑道:“夫唯不爭,故無敵!”
老人沒有笑,他有一種錯覺,自己一劍已經刺入了先生的胸膛之中。
于是他根本沒有猶豫,等了半輩子的一劍,深深地刺進了先生的胸口
從一襲銘黃錦衣青年身后走出,到往前踏出一步。
再到一劍刺進入先生的胸膛,老人凝聚了一生的風雷一劍,終于如愿以償破開了先生身前的世界,刺進了他的胸口。
老人也知道,他只有一次機會刺進等到的身體。
就在李大路終于忍不住一聲驚呼:“先生小心!”的剎那!
卻發現輪椅上的先生,整個人變得虛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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