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小說
清晨時分,海棠府小院那邊,甘月送來吃食,周遲開門的時候,就看到這位海棠府的女子劍修神情古怪。
就在周遲猜測自己臉上是不是有什么臟東西的時候,甘月就已經開口,“小……祖宗,您在山上的這些日子,由我來照顧您的起居,吃過早飯,我帶您到處閑逛一番?”
說話的時候,甘月臉紅彤彤的,這個稱呼,還是很難喊出來的。
周遲根本沒聽進去她后面的話,只是聽著小祖宗三個字,就覺得渾身都是雞皮疙瘩,這讓他感覺怪異無比。
“那個……甘道友,能不能不要這么稱呼?”
周遲皺著眉頭,“就以道友相稱不行嗎?”
甘月有些無奈,“小祖宗您既然是老祖宗的小師弟,那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她也不想這么稱呼,但是在山中行走,規矩是要有的。
要不然為何那位海棠府主,寧愿選擇閉關,都不愿意來這邊拜見這位小祖宗。
周遲想了想,說道:“甘道友,還是換個稱呼吧,不然我就不出門了,別扭。”
甘月也皺了皺眉,然后小心翼翼說道:“那我稱呼您為周公子,您就叫我小月就好了。”
周遲張了張嘴,還是堅持要稱呼甘月為甘道友,后者也沒什么法子,只好點頭。
之后吃過早飯,甘月就領著周遲閑逛海棠府,之前周遲上山,也就是去參加壽宴和返回小院,別的地方,并沒能獲許到處閑逛。
兩人沿著山道一路登山,走得不快,因為一座海棠府占據海棠群山,值得去的地方,還是不少。
兩人經過山腰的一方錦鯉池,池子邊緣種有幾棵海棠樹,落花于池中,池子里的錦鯉便爭相搶食。
算是個不錯景觀。
兩人走過錦鯉池后,甘月介紹起海棠府的建立以及這些年,曾有過多少還算不錯的劍修,之后兩人來到一處樓閣,里面懸掛了不少的海棠府歷代出名劍修的畫像,周遲跟著一一看過去,結果在角落處看到一道熟悉身影。
一個小老頭,腰間別著煙槍,在打盹。
雖然在丁海棠那邊得知了裴伯的確是她的師父,但真在這個地方看到裴伯的畫像,周遲還是有些別扭。
甘月笑道:“周公子和老祖宗的師父,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周遲點頭道:“是沒什么劍仙風采。”
甘月捂著嘴,輕聲笑道:“這話就只有周公子能說,我要是說,是要被老祖宗懲處的。”
周遲問道:“甘道友可曾見過……我師父上山?”
甘月搖搖頭,“我上山的時間還不長,不曾見過老祖上山,只是聽山里的師兄師姐說過,老祖宗對老祖很敬重的,每日都會來這邊親自上香,要不是老祖并非海棠府劍修,只怕就要掛到那邊的祖師爺畫像旁邊去了。”
一個老祖宗一個小祖宗,現在又來個老祖,周遲聽著這些稱呼,真是腦袋都大了。
之后兩人沿著山路去后山那邊看那株海棠祖樹,在路上,周遲忍不住開口問道:“那海棠果到底有什么妙用?”
一直聽劍修說,海棠果對于劍修修行有大裨益,但到底是什么裨益,其實周遲還是不清楚,之前周遲也忘了問,現在才又想起來。
“海棠果其實不止對劍修有用,就是其他修士也能服用,主要還是疏通強健經脈,清除一些劍氣里的雜質,周公子你肯定知道劍氣要不斷淬煉,才能更純粹,服用一顆海棠果,能事半功倍,幫著省下不少時間。”
甘月輕聲道:“很珍稀的。”
周遲點點頭,要是這么說起來,這東西肯定就是價值不菲了,要是拿出去賣,得值多少梨花錢?
想到梨花錢,周遲就想起之前跟自己那個便宜師姐交手的時候,用的那幾張咸雪符,這會兒想起來,肉疼。
要知道,自己這一路走來,好不容易寫完了手里的咸雪符,也沒有多少的。
可對方都拿出海棠果來賠禮了,總不能舔著臉再要幾張咸雪符吧?
兩人很快來到后山深處,經過一條長長的小路,來到了那棵海棠祖樹之前。
原本周遲以為這會是一株極為高大的樹木,但等看到之后,還是有些意外,樹不大,和尋常的海棠樹,大小相當。
只是海棠花,更為鮮艷。
甘月注意到周遲的神色,笑著問道:“周公子有些失望吧?”
周遲倒是沒有藏著掖著,點頭之后說道:“是有點,不過想想也是,大巧若拙,想著它如何高大,如何讓人震撼,都是自己的一廂情愿,也沒人說祖樹就非要如此?就好像是天底下的劍仙,未必都要白衣飄飄,有些人就是愛抽旱煙,愛說一些葷話,甚至還愛看一些離譜的劍術。”
甘月噗呲一笑,“周公子你說話真……風趣。”
周遲撓了撓腦袋,“只是有感而發而已。”
甘月想了想,問道:“是不是就跟返璞歸真一個道理?”
周遲點點頭,“也可以這么說,返璞歸真嘛,修行登高,歸真……”
周遲驟然一怔,開始反復念叨這四個字,返璞歸真,返璞歸真!
甘月雖然不知道這位小祖宗怎么突然開始念叨這些,但也安靜地沒有打擾,只是靜靜站在一側,好奇看著這位老祖宗的小師弟。
海棠府山門遠處,有個腰間別著煙槍的小老頭,看中了那邊修士攤位上的一根青竹煙槍,就開始蹲下來講價。
攤位老板本來是個境界不高的中年漢子,脾氣一直都不錯,只是這會兒還是被這個腰間別著煙槍的小老頭給磨得不耐煩了。
“一口價,五枚梨花錢,我這可是用青玉竹來做的,是好東西。”
小老頭呵呵笑道:“這是青玉竹不假,但卻是用的邊角料,五枚梨花錢,你至少掙四枚。”
中年漢子頭疼不已,“青玉竹中段能用來做煙槍?這得是哪家的暴發戶才敢這么干?純純是暴殄天物!”
結果那個小老頭聽著這話,就只是笑呵呵說,小伙子你這眼界還是太窄了,多往頭上看看,有些修士別說拿青玉竹做煙槍,甚至都有可能拿來做吹火筒的。
中年漢子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說修士吹火做什么?
小老頭板著臉,“修士煉丹,不點火?”
中年漢子這一下子徹底說不出話來。
小老頭也懶得再說,轉身就要走。
中年漢子咬著牙,實在是覺得被這小老頭磨煩了,要是最后沒能做成這筆生意,之前受的折磨也是白受了,“一口價,三枚梨花錢!”
小老頭根本不搭理他,頭也不回。
中年漢子急得不行,“兩枚,兩枚,真不能再便宜了。”
聽著這話,小老頭這才笑呵呵地轉過頭,說早這么說不就好了,然后中年漢子就看著他在身上翻找,只是找來找去,也沒見他能夠摸出錢來。
中年漢子不可置信,“老前輩,不會沒帶錢吧?”
要是自己兩枚梨花錢都還沒能做成這筆生意,他就真要哭了。
小老頭翻了個白眼,“你這少見多怪的,這行走世間的大人物,你見誰身上帶這些身外之物的?”
中年漢子扯了扯嘴角,話雖然聽著好像沒什么毛病嗎,但這也不能一兩枚梨花錢都沒有啊?
“別急別急。”
小老頭一邊安撫這個中年漢子,一邊四處打量,終于被他看到了一個海棠府劍修,一把將那人抓住衣袖,“你上山去,找一個叫丁海棠的,就說她師父來了。”
那位海棠府的劍修先是一怔,繼而有些惱怒,這個小老頭嘰里咕嚕說什么,那什么丁海棠是誰,你是他師父又有什么用?
但很快他就感覺丁海棠這個名字好像很熟悉啊。
等想起來那個名字代表著什么,他就更憤怒了,看著眼前的小老頭,就要破口大罵,我們海棠府的老祖宗,能是你這個瘋老頭隨便能喊的?你是什么……
只是當這個海棠府劍修思緒紛飛的時候,忽然看著小老頭的樣子,總覺得熟悉,是不是在某個地方見過?
小老頭不等他多想,一把將自己的煙槍塞到他手里,笑呵呵說道:“快拿上山去給丁海棠看,要是不趕緊來,我可就走了。”
那位海棠府劍修已經想起來是在哪里看過了,臉色大變,只是還沒說話,又被小老頭一巴掌摔在腦袋上。
這會兒他容不得多想,趕緊抱著煙槍就掠向海棠山。
等他遠去,小老頭這才笑呵呵讓中年漢子多等會兒,這會兒中年漢子哪里還敢說話,他娘的,沒看到這小老頭連海棠府的劍修都敢打嗎?
這會兒就是說讓他把煙槍送給這小老頭,他都絕對不會猶豫的。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道流光,已經墜落在這邊。
一個美艷女子看著眼前的小老頭,泫然欲泣,“師父,這么多年了,你終于舍得來看弟子了。”
四周的修士驟然一驚,眼前這個女子,莫不是……那位海棠府老祖宗?!
那她叫的師父是?
娘咧,這個小老頭是哪位大劍仙啊?!
不過面對這么個大美人,小老頭只是不解風情地笑呵呵伸手,“拿兩枚梨花錢來。”
等從那位海棠府的老祖宗將一袋梨花錢遞給小老頭,小老頭摸出兩枚,遞給那個早就呆若木雞的中年漢子,拿過那把嶄新的煙槍,這才拍了拍這漢子的肩膀,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小伙子,老頭子早說了,出來賣,眼界要打開啊,真正的大人物,自然是要錢的時候,就有人送來!”
中年漢子說不出話,只是覺得這老前輩是不是少說了兩個字?
裴伯順著山道前往海棠府,一邊登山,一邊往自己的新煙槍里裝著煙絲。
平日里那位海棠府誰都不敢忤逆的女子劍仙丁海棠,此刻就老老實實地跟在這個其貌不揚的小老頭身后。
這一幕要是被知曉丁海棠身份的修士看到,絕對會驚掉下巴。
等裴伯點燃一鍋,美美地吸了一口之后,丁海棠才敢輕聲道:“師父這趟過來,是為了小師弟吧?”
她不傻,這么多年全然見不到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父,現在忽然又出現在這里,肯定是因為周遲在山上。
裴伯呵呵笑,“什么小師弟?你說的是周遲那小子吧?這臭小子,我讓他拜我為師,他還不愿意,這出了門,就頂著我的名頭,招搖撞騙了?”
丁海棠一怔,雖然不知道其中的內情,但知道師父這會兒不像是生氣,就沒覺得是多大個事。
“那小子卡在歸真門前了吧?”
裴伯抽著旱煙,依舊一臉云淡風輕的樣子。
丁海棠點點頭,“小師弟最近是在思索破境之法,我這個做師姐得沒本事,幫不了小師弟。”
裴伯倒是不客氣,“你是挺沒本事的,這些年了,還在這登天初境,出去別說是我的弟子啊,我丟不起這個人。”
丁海棠這位才過了五百歲壽辰的女子劍仙,此刻就像是個犯錯的小姑娘,一臉局促。
“哎呀,就是個男人嘛,總是放不下,放不下就給他搶過來關在山上不得了,非要在這里畫地為牢,莫得意思哦。”
裴伯抽著旱煙,嘆氣道:“海棠啊海棠,你這么搞,一輩子都只能做我的記名弟子了啊。”
丁海棠搖頭輕聲道:“能做師父的記名弟子,就很好了。”
裴伯不客氣地用煙槍敲了敲這位海棠府老祖宗的腦袋,嗤笑道:“沒出息!”
丁海棠摸了摸腦袋,沒生氣,只是笑了笑。
周遲居住的那座小院。
從海棠祖樹那邊返回小院的周遲,此刻正坐在屋檐下思索著返璞歸真四個字。
然后小院就被某個小老頭不客氣地一把推開。
周遲驟然抬頭,看到來人,有些意外,“你怎么來了?”
他實在沒想過,自己居然能在這里見到這個小老頭。
那個不請自來的小老頭抽了口旱煙,吧嗒吧嗒之后,冷笑道:“老頭子不來,你小子就得死在西洲了。”
接下來不等周遲說話,裴伯就拋出了一個讓周遲有些意外又不算意外的消息。
“西顥來西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