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遲回到白云居的時候,已經是夜幕時分,他提著燈籠,走在月光下。
鬼使神差的,這位年輕劍修,沒有立即返回住所,而是去了湖畔,在白日里白溪出現的地方站定,仰起頭,看了看月光,然后目光下落,到湖面上。
湖面上如今月光粼粼,像是給這片湖泊,鍍上了一層銀色的光輝。
這是很好的景色,讓周遲一時間心神有些放松,跟李昭聊了許多,東洲大比也好,云渡也好,都是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至于他的提醒,什么寶祠宗修士有可能找他的麻煩,他卻不是很擔心,畢竟……他之所以答應要來東洲大比,就是因為有寶祠宗的修士。
旁人是來比較,為自己宗門奪取好名次的,但他不是,他是來殺人的。
如果寶祠宗的修士們真要找他的麻煩,他樂見其成。
自從開辟竅穴開始滋養劍氣開始,周遲便堅信一點,那就是東洲的其他修士,在同境之中,能和自己較量的,已經幾乎不會有了。
其實早在當初祁山,周遲還是玄照的時候,世間的同境修士,尤其是年輕修士,便沒有幾人能比他強了。
只是如今,周遲更加自信了。
他覺得自己在東洲,甚至可以跨境與人廝殺了。
而且勝算不小。
而之前的一切,其實都在印證他的想法,內門大會上的鐘寒江,之后那個長寧山的灰袍道人,每一次跟人交手,周遲便在細細琢磨這件事。
想著這些事情,周遲感覺心情松快不少,祁山被滅之后,他看似沒有太多情緒,但實際上那樁事情一直壓在他的身上,讓他是沒表面看著那么輕松的。
提著燈籠,看著湖面,周遲覺得有些輕松,許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他緩緩扭頭看去,有一襲白衣,在另外一邊湖畔,緩慢走了過來,夜色朦朧,但對于他們這樣的修士來說,只要對方沒有用什么術法遮擋自己的面容,都能看得清楚。
周遲認識來人,如果算上白天湖畔的對視,那么兩人已經是第三次見面了。
如果不算,也是兩次。
不管如何,兩人都不是第一次見面。
只是等到那白衣少女來到這邊之后,周遲卻沒有說話。
白衣少女看著他,狐疑道:“又不是第一次見面,要裝不認識?”
她從來是這么個直來直去的性子,從來不會有什么別的意思,想到什么便要說什么。
周遲看著她,想了想,說道:“好久不見。”
白溪皺起眉頭,“還不到一年,算不上好久。”
她這話說的也沒什么問題,作為修士來說,這一兩百天,或許就是一睜眼一閉眼的修行就過去了。
周遲說道:“總歸是有些日子沒見了。”
白溪點頭道:“那倒是,白天的時候我本來想來找你說幾句,不過看你身邊人太多,就算了,沒想到晚上還能在這里碰到你。”
周遲不知道說什么,于是便說道:“今晚的月色很美。”
白溪隨口道:“是挺美的,對了,我聽說你在重云山的內門大會上以玉府境勝過了天門境,成了你們重云山的內門大師兄?”
要是別人說起這個,周遲大概不會多說什么,但是白溪這么一開口,周遲鬼使神差地問道:“怎么樣?”
怎么樣?當然是我怎么樣。
他看向白溪那幾乎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側臉,眼里有些期待的意味。
大概是因為最開始那次相遇,她說過自己一般,所以他才有些期待,想要在她嘴里聽到一些別的評價。
“很不錯啊,鐘寒江是初榜上前三十的人,你能在玉府境的時候便勝過他,自然很厲害啊。”
說到這里,白溪忽然很認真地看著周遲,說道:“我要向你道歉,那次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覺得你的境界很糟糕,現在看起來,你是個天才,是我看走眼了。”
周遲心想這有什么好道歉的,正要說其實沒什么,哪里想到白溪緊接著就補了一句,“比玄照強多了。”
周遲張了張口,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
片刻之后,他這才輕聲道:“我聽說祁山玄照已經身死道消了,死者為大,再提他,也不太好吧。”
白溪挑了挑眉,“我最討厭這家伙了,沒罵他就算是好的。”
周遲看著白溪的樣子,心想這好像是跟自己有舊怨,但他仔細想了想,確認好像從來沒有見過白溪,在竿水鎮那次,才是第一次。
“其實你有些像他的。”
白溪看著周遲,挑起眉。
周遲平靜問道:“你跟他很熟?”
白溪搖搖頭,“說不上。”
她還想說些什么,但想了想就又作罷,“反正你比他好就是了。”
周遲沒應這句話。
實在也是不知道該怎么說。
白溪看著湖面,想了想,問道:“你覺得我怎么樣?”
“很好看。”
周遲幾乎是下意識便接了這么一句話。
白溪有些不滿,“誰問這個了?”
周遲心想,你不是這么問了?雖然我知道你想得到的答案不是這個,但……算了,“很不錯,初榜第一,還能有什么問題?”
白溪挑了挑眉,有些傲嬌地嗯哼了一聲。
周遲想了想,說道:“這次東洲大比,你要小心些。”
這是之前從李昭那邊得來的消息,不過他沒明說什么,只是提醒了一句,雖說暫時還和眼前的白衣少女不是朋友,但之前在小鎮上,兩人其實也算互幫互助的了一次。
算是有些情誼在里面。
白溪挑眉道:“小心什么?你覺得我會丟了東洲大比的第一,還是丟了初榜第一?”
周遲只是看著她,想著,其實我是怕你丟了性命。
但他想了想,換了一番說辭,“你現在是初榜第一,肯定有不少人盯著你,樹大招風,你雖然很厲害,但也要注意才是。”
白溪點點頭,“這倒是很有道理,人太多,是有些麻煩的。”
“而且他們藏在暗處,你在明處,看不到的敵人,才是最大的敵人。”
周遲輕輕開口,提醒著她。
白溪擺了擺手,蹙起自己的細眉,很是不滿,“你真的有些像他。”
周遲忍不住說道:“我記得玄照不是個話多的人。”
他的意思很明確,我現在說這么多話,還像他嗎?
“你不知道而已,他以前就是……”白溪搖搖頭,“算了,不說他了,我其實很期待你踏入天門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到時候你能和我打一架嗎?”
白溪眨了眨眼睛,“如果到時候我還沒有破境的話。”
周遲皺眉道:“為什么?”
白溪認真道:“我覺得,東洲的年輕人里,到時候,只有你,有可能,有一點可能贏我。”
周遲被這話氣得有些想笑,但出口的話,卻只是,“這么自信?”
“我從來都這么自信。”
白溪笑了起來,“從很久很久之前開始修行之后,就這么自信了。”
因為她開始修行之后,展露出來的天賦,便讓所有人,都感到有些……絕望。
而周遲看著微笑的白溪,只是覺得她像一朵花。
湖畔遠處,有一道身影冷冷地看著那邊,看著那兩個人,臉色十分難看。
這道身影,正是白天的在湖畔丟了臉的龍門宗段硯,入夜之后,他重新來到這里,想要讓自己銘記白天受到的屈辱,但誰想到,他竟然看到了那兩人在湖畔見面。
這讓他更憤怒,也更覺得恥辱了。
“周遲,我一定要殺了你!”
周遲提著燈籠返回住所的時候,發現孟寅正坐在屋檐下打盹,聽到腳步聲,這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是周遲,孟寅打了個哈欠,“去給那位太子殿下侍寢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周遲懶得理會他,把燈籠掛在一側,就要回屋。
“不對勁。”
孟寅盯著周遲,一臉古怪,“你的臉怎么有些紅?”
周遲皺眉道:“胡說什么?”
孟寅板著臉,煞有其事地問道:“你大晚上,去私會女子了?”
周遲聽著這話,有些惱怒,但還是強自鎮定搖頭,“絕無此事!”
只是說這句話的時候,周遲的心跳有些快。
他好像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