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觀后山,有一片花坡,滿是黃花,在黃花之間,一座不大的木屋立在其間,這便是白溪的居所了。
她在遍地黃花里走著,腰間的那柄直刀搖搖晃晃,隨著她的起伏而起伏。
“白師姐。”
不遠處的黃花里,有個黃衫少女,有些清秀,朝著這白溪招手。
白溪看著她也笑了起來,喊道:“龔師妹。”
每個人都會有朋友的,在黃花觀,白溪的同門很多,但真正能說得上朋友的,就只有眼前這位,龔云。
龔云站起來,笑著說道:“還以為師姐你要在明年東洲大比之前才會回觀一趟呢,沒想到現在就回來了。”
白溪走過去,坐到木屋前,這才說道:“覺得沒什么心思,就先回來了。”
“怎么樣?外面肯定很有意思吧?師姐你快跟我說說。”龔云坐在白溪身邊,一臉期待。
“別急,我給你帶了禮物,你先看看喜不喜歡。”
白溪從懷里拿出一盒脂粉,遞給龔云,笑道:“山下那些少女就用這個東西,好像叫脂粉,我看了,涂得好的話,很好看的。”
龔云接過那盒脂粉,小心翼翼問道:“很值錢吧?”
她們都是從小就被帶上山了,很多人自此就都沒下過山,對于山下的這些脂粉,都不太了解。
白溪摸出一枚梨花錢,夾在指尖,還沒說話,龔云就張了張嘴,“要一枚梨花錢?”
白溪搖搖頭,挑眉道:“這一枚梨花錢,能買一座小山那么多。”
龔云聽到這里,反倒是松了口氣,她倒不怕這東西便宜,就怕這東西太貴重。
小心翼翼收好脂粉盒,她打定主意等之后好好研究研究。
“對了,我有事情要問你。”
白溪忽然開口,說道:“那個馮師兄為什么明知道不是我的對手,還要出手?”
龔云看著白溪,也有些詫異,“師姐,你這個都不明白?”
白溪搖搖頭。
在她看來,既然注定贏不了自己,那就別打了啊,為什么還要打?
“馮師兄是想和師姐結成道侶,雖然即便知道打不過師姐,也是想要試試的,萬一贏了師姐呢?萬一即便沒能贏了師姐,師姐也覺得馮師兄其實有這份心很好,就同意了呢?”
龔云捂著額頭,瞄了一眼白溪的臉,心想師姐你生得這么好看,別人喜歡你不很正常嗎?
“這樣么?”
白溪搖搖頭,“那他真無聊。”
龔云來了興致,好奇問道:“師姐,你連馮師兄都不喜歡,是不是打定主意不要道侶了?”
“沒有。”
白溪摸著刀柄,微笑道:“要是這輩子不找個人陪著,豈不是連個切磋的人都沒?”
“啊?”
龔云有些懵,白溪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說,我要找道侶,也只能是比我強的,如果沒有我強,連我的拳都接不住,更別說我的刀了,多沒意思。”白溪看著眼前黃花,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起了那個境界有些糟糕的少年劍修。
想起了他的酒窩。
那家伙,長得還可以,就是境界太糟糕了。
都那個年紀了,境界還那么糟糕,真可惜。
龔云嘆氣道:“那現在東洲這邊的年輕人里,可就沒師姐你看得上的了啊。”
“所以我才覺得這次東洲大比很無聊啊。”白溪干脆跳到黃花里,然后仰頭躺下去,雙手枕著腦后。
龔云忽然想起些什么,“對了,聽說慶州府那邊的重云山這次出了個劍道天才呢,在內門大會上,三境奪魁,從靈臺到天門,都是第一,不過他的境界低點,才是個玉府境。”
“玉府境?”
白溪忽然坐了起來,看向龔云,“玉府境能贏天門境?還成了三境第一?”
龔云點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重云山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居然還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真是難以理解。”
“是個劍修?”
白溪好像沒有在聽龔云說話,只是問道:“叫什么,你知道嗎?”
“我想想。”
龔云皺著眉頭,想了想,“記起來了,叫周遲!”
她說話的時候,就一直看著白溪,原本覺得師姐的臉上應該會有些疑惑,誰是周遲,周遲是誰?這才對的。
可實際上都沒有。
“是那家伙啊。”
白溪笑了笑,挑了挑眉,她就說當日那個家伙那么果斷,怎么都看著不像是那么差勁的人嘛。
玉府贏了天門,三境奪魁,玉府境的內門大師兄,劍修。
有意思。
都很有意思。
“我現在覺得東洲大比有點意思了。”白溪打了個哈欠,“本來打算不去了呢。”
龔云跟白溪的關系好,知道自己這個師姐的性子,知道她認定的事情,誰都改變不了,但還是擔憂道:“師姐你要是真不去了,會很麻煩的。”
白溪點點頭,不說話。
“對了師姐,你出門這趟,有沒有碰到過有意思的人和事啊?你還沒跟我說呢。”
龔云想起剛剛被打斷的話,這會兒想起來,就再次開口提起來。
“有趣的人和事啊,都有的。”
白溪重新躺下去,看著天上的流云,想著那串糖葫蘆。
一晃眼,便又到了冬至。
“姓名,年齡,籍貫。”
“羊田,十四了,慶州府寧海郡人。”
重云山的山門前,又開始了今年最后一次招收新弟子,一眾少年少女過了初審,在這里等著登山。
叫做羊田的黑衣少年看著那位朝云峰的內門弟子,問道:“這位師兄,聽說今年那內門大會上發生了些大事?”
那位朝云峰弟子看著眼前這個天賦還不錯的少年,微笑問道:“聽誰說的?”
黑衣少年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家里有兄長在青溪峰那邊修行。”
那位朝云峰弟子點點頭,倒也不覺得奇怪,這每年招收弟子,都會有不少新弟子跟山中的師兄弟沾親帶故的。
消息傳出去,倒也正常。
“那看起來你這一次是要拜入青溪峰了?”
那位朝云峰弟子笑了笑,這也不是什么會讓人覺得意外的事情。
只要有這份關系,想要成為青溪峰的外門弟子,不會有什么問題,只是能否拜入內門,還要看他自己。
可那個叫羊田的黑衣少年卻搖了搖頭,“我想拜入玄意峰,成為一名劍修。”
那位朝云峰弟子看著他,微微開口,“既然你兄長在山中,難道他沒有告訴你,今年玄意峰沒有收徒嗎?”
聽著這話,人群里的少年少女們都抬起頭,他們有不少是知道這重云山的情況的,也有不少人都是想著要拜入玄意峰的,聽著這話,自然會有些失望。
朝云峰弟子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心里卻想著,到底是有些不一樣了,過去那些年,哪里會有什么人要主動拜入玄意峰?
哦,上一個有這個想法的,好像現在成了內門大師兄?
隨著少年少女們登山成功,便到了最后的環節,那便是挑選弟子。
只是今年又有不同,往年弟子們最想拜入的地方便是蒼葉峰,但到了今年,弟子們卻又不太愿意選擇蒼葉峰。
這讓那位蒼葉峰的弟子,站在那邊臉色有些難看,說不出話來。
寒風吹進藏書樓,周遲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眸里閃過一抹劍意,然后就緩緩消散。
他已經將第五座劍氣竅穴填滿,順帶著將第六座劍氣竅穴已經開辟了不少,大約一半。
九座劍氣竅穴,如今滿打滿算,就還剩下最后三座,周遲相信,當自己將最后的三座劍氣竅穴填滿之后,他的劍道殺力,將會大大拔高。
而且九座劍氣竅穴絕不是只在某個境界里有用,他相信,當他填滿這些竅穴的時候,他這一生,都將受用無窮。
不過除去在無時無刻地去填劍氣竅穴之外,周遲還一直在參悟之前裴伯的那兩劍,那玄妙劍術,已經是周遲這輩子見過的最精妙之物,若是能徹底參悟,融會貫通,也是裨益。
至于境界,雖說周遲沒有刻意提升,但隨著填的劍氣竅穴越來越多,境界自然水漲船高。
那座天門,已經漸漸在玉府上頭成型,只是和之前修行,又有所不同。
之前周遲尚未重修的時候,玉府之上的天門,就一片雪白之色,但如今,那座天門雖說仍舊是雪白,但在天門之中,卻看似有水流淌,實際上那并不是水,而是劍氣凝結,濃稠到了這般程度,自然看著就像是水而已。
隨著這座天門的成型,周遲已經到了玉府上境,從他上山到現在,堪堪兩年,便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算是不慢,但絕不是快到令人咂舌的地步。
重云山有不少弟子,都曾有過如此迅速的經歷,但周遲始終是不同的,玉府初境就能勝過天門巔峰的鐘寒江,如今到了玉府上境,誰還敢說他是尋常的玉府上境。
換句話說,就是那些天門巔峰,如今真的還有勇氣敢面對周遲嗎?
周遲當然對這些事情不在意,重修之后,他始終堅信,境界并沒有那么重要。
殺力,才是他追求的事情。
想著這事,他便準備閉目繼續開始養劍,但很快便聽到一陣腳步聲。
“師姐。”
柳胤走了上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周遲,“師弟,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周遲搖搖頭,“正好也要歇一歇。”
柳胤感慨道:“師弟要是修行沒有這么刻苦,也真是沒有如今這個成就。”
同在玄意峰,柳胤自然把周遲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這個師弟除了下山那次,其余時間都在樓里修行,甚至她都沒辦法在峰內其他地方看到他。
“只是修行講究一張一弛,師弟也要上心。”
柳胤剛說了這句話,又馬上說道:“那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師弟不必聽的。”
只論境界,她現在也不比周遲高,再說別的天賦,那就更是遠遠不如了。
周遲想了想,說道:“其實師姐修行的時候也可以多想想,一些事情,或許可以不那么做。”
柳胤點點頭,臉有些紅,“師父已經說過了,只是我腦子笨,也想不明白什么。”
周遲笑了笑,沒再多說。
“差點忘記了,我這次來找師弟,是有事情要和你說。”
柳胤說道:“明年春深便是東洲大比了,山中選了一些人參加,之前朝云峰的白峰主已經來過了,讓師弟早做準備。只是知曉師弟在修行,便只是跟我說了,我來轉告師弟。”
周遲皺了皺眉,“東洲大比,不都至少要天門境,才能參與嗎?”
雖說周遲不曾參加東洲大比,但之前的祁山大師兄身份,讓他也很清楚這次大比的規矩,各家宗門,各自派遣境界在萬里境以下的弟子前往豐寧府,在大湯朝的組織下參加東洲大比。
雖說沒有規定這弟子的最低境界,但是這東洲大比事關重大,各家宗門自然會全力以赴,漸漸便約定俗成,只有天門境的弟子,才能出現在東洲大比上。
柳胤說道:“師弟你……是不是天門境,有關系嗎?”
柳胤也不傻,周遲在內門大會上,便已經以玉府境的修為勝過了重云山內門最強的鐘寒江,東洲大比,重云山怎么可能會在意他是不是天門境?
周遲看著柳胤,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山里說我非得參加嗎?”
早些時候,他對內門大會便沒有興趣,若不是蒼葉峰那么挑事,他也不會參加,如今他對東洲大比當然也沒有什么興趣。
柳胤有些驚訝,“師弟你不想參加東洲大比?!”
這是整個東洲年輕人的盛會,是無數年輕人都愿意參加的,一旦在東洲大會上成名,那么就意味著名動東洲,為了這個名額,不知道有多少弟子在爭奪,即便在東洲大比上無法一鳴驚人,但只要取得好成績,宗門內也會賜下許多寶物作為獎賞的,但她卻沒想到,自己這個師弟,好像根本不想參加。
這讓人十分意外。
周遲點了點頭,看向窗外,感慨道:“是啊,總覺得有些無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