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之時,一座天銅郡城,街上便沒了行人,百姓們關門閉戶,甚至連油燈都不曾點亮。
因此一座郡城,死氣一片,哪里有半點所謂萬家燈火的意思?
周遲和孟寅在日暮之前,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還開著的客棧,不過一家客棧也極為冷清,看起來并無什么客人。
掌柜的是個身材豐腴的婦人,孟寅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然后掌柜的便故意身體前傾,露出胸前不少風光,一下子讓這個年紀還不大的少年漲紅了臉。
周遲倒是面無表情。
掌柜的瞇著眼從身后的墻上取下一塊木牌,越過周遲,遞給孟寅的時候,瞇起眼笑道:“小客官就只要一間房?要是想做些什么,只怕不太方便呢。”
孟寅茫然道:“還能做什么?”
掌柜的聽著這話倒是不失望,反倒是來了興致,這種肯定第一次出門的雛兒,反倒是別有滋味。
周遲走過來,將掌柜的視線隔開,伸手拿過木牌,平靜道:“只要一間。”
掌柜的這才把目光落到這個年紀稍長,也更加平靜的少年身上,她捂嘴笑了笑,也沒再繼續挑逗孟寅,而是好似善意地提醒道:“等會兒兩位小客官不要點燈,聽見些聲響也最好不要出聲或是好奇去看,不然出了事情,就只能是自己倒霉了。”
周遲開口問道:“會有什么事?”
掌柜的本來對這個板著臉的少年就沒什么興趣,這會兒聽著他這話,更是不想回答,不過很快周遲便丟了一些散碎銀子在柜臺上,婦人瞥了一眼,不為所動。
周遲皺了皺眉,就在這個時候,孟寅在身后扯了一把周遲,探出頭來,笑著問道:“姐姐,我看天還沒黑街上就沒人了,到底是個啥說道?”
顯然孟寅這一聲姐姐讓眼前的婦人極為受用,她這才笑瞇瞇開口,“哎呦我這嘴甜的弟弟,早知道你這么會說話,姐姐我白搭錢都要給你再開一間房啊。”
周遲往后退了一步,吐出一口濁氣。
孟寅再次靠向柜臺,“我倆回家探親,路過這天銅郡,記著這地兒原來不這樣啊,怎么現在變得這么冷清?”
婦人嘆了口氣,有些惆悵,“這不附近來了些神仙老爺嗎?總是半夜出沒,也不做什么殺人的勾當,就是誰家有黃花閨女就遭殃了,這幫神仙老爺,專干那種采花的事兒。在人家里還不滿足,動不動還要在街上干那事,可不就有些聲響嗎?”
孟寅生氣道:“這任由他們這么干,當地官府不管?”
婦人也不惱火這少年的想當然的言語,只是扯了扯衣領,興許是覺得這么就要涼快許多,只是這隱約可就能看到有兩團軟玉了,“這幫神仙老爺可不是一般人,據說跟那長寧山沾親帶故的,這當地的官府哪里敢管?”
一座江陰府,最大的宗門自然是那座懷草山,但和重云山在慶州府一樣,雖說都是當地的最大宗門,但一座州府,自然還有些別的宗門,這些宗門勢力雖然不如懷草山,但在自己宗門的一畝三分地上,還是能說得上管用的。
如今這天銅郡在內的附近幾座郡縣,都是長寧山的勢力范疇,在這邊,長寧山說話,比朝廷官府管用。
孟寅哦了一聲,但心中還是震撼,他過去這些年,少時在家中不愁吃喝,哪里知道世道到底如何,對于這個世間的了解,都是書中或是父親母親口中知曉的。
等上了重云山,自己天賦不錯,又幾乎是順風順水,就更難知道苦難兩個字,怎么寫了。
其實,如果當初跟著郭新下山的是他孟寅,而不是周遲,大概孟寅對自己的宗門,也會有一個嶄新的認知。
“那姐姐你也要小心啊。”
孟寅開口,神色很是認真。
那婦人一怔,興許是跟太多往來客人說過葷話,第一次聽到如今這么真誠的言語,尤其是孟寅的那雙眼眸,讓她竟然一時間,有些不敢對視。
她轉過頭,干笑道:“你晚上也別出門。”
回到二樓廂房,周遲盤坐在床上,在開辟充實第五座劍氣竅穴,下山時間已經有了數日,他也漸漸適應了同時讓玉府和竅穴同時滋生劍氣,已經游刃有余。
孟寅已經習慣了自己這朋友的作派,在他看來,這家伙天賦不如自己,能夠走到如今,全靠四個字。
勤能補拙。
“你說那邪道宗門是那長寧山罩著的,我就不奇怪了,之前你也看到了,不問青紅皂白就要出手,這能是什么好宗門?”
孟寅坐在椅子上,看著周遲說道:“不過你說他們宗門里會不會有什么萬里境的強者,咱們倆對上個把個天門境還行,這要是有個萬里境,會不會交代在這里?”
“周遲,要不然咱們傳訊回去,讓山里來幾個長老呢?要不然叫些天門境的師兄也行啊。”
周遲聽著這話,才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孟寅,“我以為你一開始就會想到這些事情,看這樣子,是現在才開始考慮嗎?”
孟寅仰著頭,“有什么問題嗎?”
周遲看著他沒說話,之前在攤子前,這家伙一句那咋了,聽著像是對面即便有個什么圣人坐鎮,他都要沖上去的樣子。
“沒問題。”
周遲說道:“重云山不過也只有四峰峰主是歸真境,宗主在山中傳言已經破境,但實際上是什么境界還沒人知道,萬里境在山中已是長老之流,懷草山和重云山差不多,長寧山卻要低頭,就說明他們山中興許最強者不過是個萬里上境。”
“你的意思是,這幫邪道宗門的修士還要靠長寧山庇護,那就不可能有什么萬里境的強者!”
孟寅笑著說道:“那個比你殺了的天門境,興許就已經是宗門里的至強者了。”
周遲沒反駁,要不是他有這個認知,他也不會這么平靜。
孟寅又問道:“但是……這長寧山怎么會容許下面有人做這種事情?”
“一座宗門運轉極為復雜,有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總要有人去做,而且一座宗門里,好人惡人都有,就比如……蒼葉峰。”
蒼葉峰說得上惡嗎?峰內弟子只是有些傲氣,加上峰主西顥,所以只是顯得有些討厭?
周遲搖了搖頭。
“那我們這么做,會不會惹上長寧山?”
孟寅忽然又開口詢問。
周遲說道:“你好像在渡船上,就已經惹了這幫人。”
孟寅一時語塞,但還是很快說道:“那又不怪我,不過那個叫陸由的還是個不錯的孩子。”
“其實也很簡單。”
周遲睜開眼睛,從床上下來,來到窗邊,將窗戶打開一條縫隙,說道:“只要殺干凈,處理好一些,誰又知道是我們殺呢?”
孟寅聽著這話,忽然感覺背后有些發涼,他看著周遲,認真說道:“周遲,你有沒有感覺到,你有些時候,真的很冷血。”
周遲轉過頭,看向孟寅笑道:“有么?”
看著周遲笑起來臉上浮現出來的酒窩,孟寅十分認真地點頭道:“現在更冷血了。”
周遲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