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位歸真境劍修,實打實生出無盡殺機的時候,只怕也是這世間比較棘手的事情之一。
西顥修行多年,如今已經是歸真巔峰,在重云山,論地位,他是除去重云宗主之外的第二人,論境界,很多人甚至認為他已經勝過了那位許久不曾出手的重云宗主。
但即便是這樣境界的西顥,在面對御雪那條璀璨自云海而來,以一種雷霆之勢切開了一片浮云的劍光時,眉頭也皺得很深。
武夫最麻煩,劍修也麻煩,御雪更麻煩。
一片肅殺之機在西顥身后浮現,卷起一片流云,形成了一個聲勢浩大的龍卷,西顥的衣衫獵獵作響,這位重云山掌律默不作聲,今日之時,他其實早已經算過,知道最后會有人踏入蒼葉峰,但在他的預料中,是自己那位師兄重云宗主,時隔多年,再次來到蒼葉峰。
他到時候,便可時隔多年,再次試探一番重云宗主。
是的,這才是他的完整計劃,他從未想過真要殺了周遲,而只是將他當作一枚棋子,看他,用他。
但有兩件事,是他沒有想到的。
一件事是周遲自始至終竟然都沒有一點畏懼他的表現,他想要看到的東西,都幾乎沒有看到。
一件事便是重云宗主沒來,來的卻是御雪。
這位玄意峰峰主……可不知道什么叫收手,一旦動起手來,真有些不死不休的意味。
天幕上。
那流云龍卷已經攔下了那一條璀璨劍光,雙方在云海上放手廝殺,大片劍光不斷浮現而出,將那些流云都盡數撕碎。
御雪掌中飛劍不斷顫鳴,閉關多年,不管是御雪還是這柄飛劍,都像是一只蟄伏地下時間太久的夏蟬,終于得以在此刻破土而出,盡情鳴叫。
那道龍卷和劍光的廝殺還在繼續,御雪那邊,已經再次遞出一劍,數條劍光起于云海,最開始只是并列前掠,將四周的肅殺秋意直接撕開,之后各自四散,游掠天地,在云海之上,形成縱橫交錯宛如一方棋盤的交錯劍光。
感受著那些浮于天地的劍意,西顥遙遙指出一指,一粒光華在他指尖綻放,頓時化作無數條細密深黃長線,撞入那方棋盤之中。
轟然一聲,劍光四動,對上他的那些細密深黃長線,絞殺不停。
一身月白衣衫的御雪面無表情,她已破境,從萬里到歸真,雖說仍舊是不及眼前的西顥,但又有什么關系?
這些年她一直閉關,蒼葉峰對玄意峰做的那些事情,她不清楚,但就只是眼前這件事,她就十分清楚自己該做什么。
玄意峰這般沒落多年,她難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玄意峰的晦澀難懂,她作為峰主,自然也知道,只是這東洲便這般大,九座州府,就算是翻遍了,能找到幾個天才?
可這好不容易,有個劍道天才踏入玄意峰,一年有余,便到了玉府,甚至更是憑著玉府境勝了天門巔峰的鐘寒江,一鳴驚人,成為了內門大師兄。
如果這樣的人不是她玄意峰的未來,什么樣的人才是?
可就是這樣的人,這狗日的西顥居然想要殺他?
那他娘的,老娘管你有什么苦衷和想法,老娘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將你這狗日的老烏龜老王八一劍斬了!
所以御雪的殺機,實打實的不加掩飾。
在棋盤上的長線與劍光絞殺之時,她吐出一口濁氣,而后那所謂“棋盤”的橫豎線條,都驟然璀璨顯化。
一瞬間,那些長線瞬間被轟碎。
四周劍意更是在此刻不斷匯集,聚在那棋盤之上,恐怖劍光越發璀璨,有一劍,積勢已久,此刻蓄勢待發。
西顥皺眉道:“還不收手!”
只是這四個字剛被他吐出來,這位重云山掌律,其實就預料到了御雪的回答。
“收!你!娘!”
御雪一字一句,漠然開口,聲音更是響徹整座重云山。
無數弟子,此刻都仰頭看向云海。
收誰娘?!
而此刻,這一劍,已經成型。
“我其實一直都覺得,四峰之中,謝師妹的脾氣不是最差的。”
云海里,一臉惆悵的重云宗主輕聲開口,他們這一代的同門都知道,謝昭節的脾氣最為暴躁,動不動便與人吵架對罵,以至于在這些年,謝昭節微微收斂之后,眾人才會感慨謝峰主上了年紀,脾氣真是好了不少。
但作為經歷過當年那些舊事的重云宗主卻一直覺得,脾氣最差的,還是御雪。
謝昭節生氣的時候罵人也打人,但……御雪,生氣的時候,真的是要殺人的!
“師兄,我覺得你說得對。”
白池看著那云海里的劍氣翻騰,臉色也有些蒼白,劍氣不假,殺機更是真實,這些年御雪閉關,白池便漸忘了那些過去的事情,記憶里只剩下御雪的好,但現在這一下子,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回憶。
是啊,御雪師妹,什么時候是那種溫柔的女子過?
“所以我一直覺得你喜歡御雪師妹這件事,挺不可思議。”
重云宗主說道:“雖然師妹是生得極美,但是這……算了,小白你開心就好。”
白池撇了撇嘴,要不是自己這師兄收回了后面半句話,他高低要為御雪師妹說幾句話。
“師兄,白師兄!”
云海里,謝昭節趕到了此處,這位青溪峰的峰主一臉錯愕,然后語不驚人死不休,“師兄,西師兄叛山了?”
重云宗主和白池一臉無奈地看向這個師妹。
“那要不然御雪師妹怎么這么怒氣沖天的?”
謝昭節點點頭,但很快便尷尬反應過來,要是西師兄真的叛出山門了,那么眼前的兩位師兄,肯定不會只是在這里作壁上觀了。
重云宗主笑瞇瞇道:“要是有人要殺孟寅,師妹怎么想?”
謝昭節先是一怔,然后才果斷道:“那就整死他!”
白池無奈道:“所以御雪師妹要整死西師兄?”
“西師兄要殺周遲?!”
謝昭節怒道:“西師兄也太小肚雞腸了些,周遲不過是做了些小事,他就容不下他了!”
重云宗主心想,讓蒼葉峰從第一變成第四,三境奪魁成為笑話,怎么來看都不會是小事,不過也只是說道:“西顥有殺機,卻無殺心,不過有殺機,正好撞到了御雪師妹出關,那就不管你這么多了。”
謝昭節冷哼道:“御雪師妹掌著一座玄意峰,千難萬難,現在好不容易來了個不世出的天才,誰想動他,自然要遭受御雪師妹最大的怒火,西師兄也是自作自受。”
“可問題是,御雪能打過西顥?”
重云宗主笑著說道:“西顥再理虧,也是歸真巔峰,御雪才入歸真,現在憑著一口氣能打成這樣,未必沒有西顥留手的意思,但繼續這么打下去……吃虧的就是御雪師妹了。”
白池說道:“那就等御雪師妹撒氣之后,去勸住她。”
重云宗主問道:“那問題又來了,誰去勸她呢?”
“小白,你不是愿意見御雪師妹嗎?”
“謝師妹,你和御雪師妹,關系最好了不是嗎?”
兩人都沒搭話。
白池和謝昭節同時看向重云宗主,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師兄,你覺得躲得過?”
你是宗主,又是師兄,你不去勸人,誰去勸?
重云宗主十分無奈,卻也沒法子反駁。
誰叫自己才是宗主呢。
“我真是個苦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