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大湯太子來了,感到最震驚的不是那些來自慶州府各地的修士,而是慶州府主元載。
他驚異地看著已經起身走到他身前的李昭,心想殿下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慶州府的官員來重云山觀禮這是尋常事情,但來觀禮的人里,有一位是大湯朝的太子殿下,這件事還尋常嗎?
這事情傳出去,先別說重云山會怎么想,那遠在帝京的陛下又會怎么想呢?
“殿下,不是說不顯露身份嗎?”
元載壓低聲音,有些不解。
但李昭卻沒有理會他,他站在廊道前,看著重云山眾多弟子說道:“那日周道友等人殺完黑熊妖之時,本宮正好上山,也就看到了事情的過程,當日的事情,的確如同周道友所說。”
李昭看著云坪附近的周遲,說道:“周道友當時沒有半點留力,一直沖在最前面。”
“本宮也是因為見了周道友的這般風采,才會想著要來重云山看看內門大會。”
在李昭身后的齊歷聽著這話,整個人都有些恍惚,當日是這樣的嗎?那雖說是他們的推測,但殿下真看到了?
齊歷雖說有些疑惑,但跟隨李昭多年,自然是什么都不會多說的。
殿下說什么,那就是什么。
“原來是太子殿下來了,有失遠迎,莫要怪罪。”
朝云峰峰主白池在那邊開口,既然對方表明身份,他們自然要有所表示。
“還請道友見諒,之前上山并未顯露身份,不過只是想看看內門大會,如今正好遇到此事,怕周道友蒙冤,不得不出來說些話。”
李昭拱手,重云山的朝云峰主,在朝廷那邊,至少是一位國公那般重要。
那位律房長老一直有些沉默,根據那下山調查的弟子回報,那個時候李昭確實去了紫氣鎮,也上了山,他們正準備派人去帝京一趟,看能不能在東宮見到這位太子殿下,但沒想到,他卻是來了重云山。
那殺妖過程,活著的人也就只有周遲還活著,旁觀者則是李昭,如今兩邊都這么說,他們還能如何?
李昭是人證,周遲已經拿出來了,準確來說,是李昭自己站出來了,那對周遲不利的證據,一點都沒有,還能如何?
律房長老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更不敢下結論,這件事涉及了朝廷,重云山的最后決定,其實很有可能影響這位太子殿下對重云山的觀感,后果他難以承受。
所以他看向了廊道最高處,想要聽聽那位掌律會怎么說。
西顥在那邊,也有些沉默。
其實更沉默的,是在蒼葉峰所在區域的林柏,他跟西顥都心知肚明,周遲回山,郭新三人沒回山,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郭新已經被殺了。
死在周遲手中。
但究竟是周遲和李昭聯手,還是周遲獨自一人,都不重要。
因為這件事一開始,便是蒼葉峰心中有鬼,如今只能吃下這個暗虧,至少在表面上是不能揭露的。
只是他也沒想到,這位玄意峰的新弟子,會這么果斷。
“西師弟到底怎么想呢?”
在廊道最上方,重云宗主開口問道:“西師弟掌著山規多年,山規里怎么說的?”
西顥行事,從來喜歡以山規作為依據,常常把人頂得說不出話來,如今重云宗主再以山規來反問西顥,西顥卻再也沒辦法再拿出另外的山規來。
“既然事情已經有些明朗,便聽宗主師兄決斷。”
過了片刻,西顥緩緩開口,他這么一說,那不管之前是不是他和重云宗主在較勁,第一場他已經輸了。
不過輸了便輸了,他西顥也不是輸不起的人。
即便玄意峰這次能再次擁有名次,那也是四峰墊底的存在。
事情變得有些麻煩,但也沒有那么麻煩。
“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那孩子自然是要還他清白的,不然等御雪師妹出關,知道我們對她峰內的弟子這般,還不提劍來找我的麻煩?”
重云宗主搖了搖頭,四峰峰主,謝昭節脾氣暴躁最多也就是罵幾句,其實動手的次數,真不算太多,可要真是讓御雪受了委屈,她是真會出劍的,哪怕她的境界并不高。
白池聽明白了宗主師兄的話,有些激動地去做了事情。
很快,律房長老便得到了上面傳下來的意思,他看了周遲一眼,便宣布了來自廊道最上方的決定。
“周遲,無罪。”
然后他便不再說話。
云坪外的群峰弟子們有些沉默,蒼葉峰的弟子們更是有些失望。
清溪峰和朝云峰的弟子們,則是有些高興,這玄意峰有了弟子可以參加內門大會,那么玄意峰的修行配額就有可能不會削除了,都是同門,他們對玄意峰,并沒有什么仇怨。
相反,還是有些感情的。
這群峰之間,不乏有和柳胤一起下山做過事情的弟子。
聽著這四個字,周遲仰起頭看著那位廊道上的太子殿下,雖說在下山之前,他便找柳胤要來了山規看過,那夜在荒山的時候,他對李昭刻意說過那些話,都是在為今天做準備,但若是李昭只是如實開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說,其實局面倒不見得真有這么順利。
至于李昭為何這般,周遲很清楚。
一份不輕不重的香火情罷了。
那些事情之后再說,周遲瞇了瞇眼,既然有了資格參加內門大會,那就該做些事情了。
他從云坪外,來到云坪里,看著那塊懸在天地之間的牌子,瞇了瞇眼。
“柳師兄。”
周遲首選,是前十里,排名最靠后的一位蒼葉峰弟子,柳云。
“我當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前面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來,結果就這樣?”
一位蒼葉峰的弟子嗤笑一聲,他們之前很緊張,是害怕周遲一開始便要挑戰戚百川,讓他們的三境奪魁成為笑話,但卻沒想到,周遲不過是點了個排名最靠后的蒼葉峰弟子。
“有點膽氣,但不多。”
一位蒼葉峰弟子笑了起來。
蒼葉峰這邊的氛圍,輕松了許多。
周遲卻不在意,只是看著走上云坪的柳云。
柳云看向這個玄意峰的年輕弟子,笑了笑,“周師弟,既然只是想要拿名次,為何非要選我,選個第十便罷了,還能輕松些。”
周遲沒說話,只是拱了拱手。
柳云的笑意漸漸消失,“也罷,就讓我來領教一番這什么叫所謂的劍修……”
周遲不愿意廢話,在那位長老示意開始之后,便已經出手。
他腰間懸劍,但卻沒有出鞘,一條劍氣從衣袖里撞出,掠過半座云坪,沒能給柳云半點反應時間,他便被一劍洞穿肩膀,他直接被這一條劍氣拖拽著倒飛出去,再也無法站起來。
若不是同門,若不是內門大會不能殺人,那么這一劍之下,柳云便死了。
“什么?!”
短暫的寂靜后,諸峰弟子的眼睛都瞪大了,他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周遲……沒出劍,便直接重創了柳師兄?!”
一眾靈臺弟子只覺得心神搖晃,難道這就是劍修之威?
玄意峰的沒落,讓他們太久沒有看到劍修的風采,也忘了劍修的恐怖。
“不對啊,他不過是靈臺境,哪里來的劍氣?!”
諸峰弟子十分不解,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而周遲,已經開始繼續選人了。
“陳師兄。”
他看著那牌子上的名字,再次選了一個蒼葉峰的弟子。
而這次,也是同樣,他不出劍,只是憑著一條劍氣,便直接重創了對面。
可以說只用了一劍,也可以說一劍都沒出。
“李師兄。”
周遲不理會所有人的震驚,他只是平靜選著自己的對手。
但毫無意外的,這些對手,都是蒼葉峰的弟子,跟之前的孟寅如出一轍。
很快,他又一劍勝了一人。
然后便是下一個。
“原來他不是害怕輸,而是打定主意,要將這靈臺境的所有蒼葉峰弟子都斬落。”
那個一直都沒有怎么說話的萬霞宗副宗主葉柳忽然開口,輕聲道:“他這是要讓靈臺一境里的所有蒼葉峰弟子都……不能繼續留榜上。”
周遲這是在清榜!
但清的,只有蒼葉峰的弟子。
他們這些觀禮的人,本來都打算要走了,今日卻忽然看到這樣的景象,便越發的覺得有些意思。
至少比之前那些內門大會有意思得多。
程山更是有些吃驚,“都說這玄意峰沒落,這個少年劍修,怎么隱約有些當年玄意峰諸多劍仙的風采?”
在他身側的紅衣少女顧意不說話,只是死死看著那個在玉府境之前,便已經有了劍氣的少年。
那是什么劍修之法?
廊道最高處。
謝昭節贊嘆道:“都看走眼了,還當他是個天賦一般的弟子,這才短短一年時光,這個少年就能有這般成就,甚至還修出了劍氣,這真當是天賜玄意峰的弟子啊!”
“只是那個孩子也太記仇了些,怎么性子跟御雪師妹如出一轍?”
重云宗主笑著開口,這么一說,白池和謝昭節便都想起來了當年那樁舊事,他們有些想笑,但卻想著西顥在這里,便只好憋著。
只是憋得有些辛苦。
西顥面無表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