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日后,孟寅送來了那顆百草丹,只是這家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竟然沒在玄意峰停留多久。
看起來青溪峰那邊,到底還是把內門大會和孟寅看得極為重要。
只是不知道這家伙這次短暫離開青溪峰付出了什么代價。
周遲看著那顆百草丹,仔細觀摩之后,然后將其丟入了一個瓷瓶里。
有了孟寅送來的這顆百草丹,那事情就算是有始有終了,之后即便有人查到柳胤身上,也有了交代。
至少百草丹的來路是說得清楚的。
此刻的周遲,坐在窗邊,看向的地方,是遠處的蒼葉峰。
那座山峰離著玄意峰很近,也很遠。
重云山四峰,朝云峰是主峰,名義上的宗主所在之地,不管下代宗主出自哪座峰,最后都是要來朝云峰的。
不過這樣的事情倒是極少發生,因為歷代宗主若是有屬意的繼承人,便會早早帶入朝云峰親自培養,直到繼承人堪當大用之后,便直接繼承宗主之位。
這一代的重云山宗主年紀還不大,正在壯年,雖說也早收了幾個弟子,但境界都還不高,想要換代,理應還不夠。
要不然為何諸峰的大人物都認為,蒼葉峰的西顥更接近那個位子呢?
師兄傳師弟這種事情,雖然不常見,但終究是有的。
更何況,朝云峰這些年隱約有些式微,而蒼葉峰的勢頭正盛。
峰內長老無論是境界還是數量,都冠絕四峰。
至于內門弟子里,最有希望成為這一代重云山內門大師兄的那位,也在蒼葉峰。
峰主西顥,正是重云山里僅次于宗主的強者。
想著這些事情,周遲有些不解,既然不管怎么看,那位掌律看著的只有宗主之位,那玄意峰怎么會出現在他眼里呢?
“針對玄意峰,對你來說,有什么好處?”
周遲喃喃自語。
是的,他已經推測,這些日子他遭受的事情,和柳胤遭受的時候,或許身后都有蒼葉峰的影子。
可假設這些都是蒼葉峰在后面有意為之,那么為什么呢?
所有人做事情,都需要有個理由。
那蒼葉峰針對玄意峰的理由是什么?
難道只是為了那少得可憐的修行配額?還是說,那位一直閉關不出的玄意峰主,和蒼葉峰有什么大仇?
周遲想來想去,都沒有想明白,他搖了搖頭,自嘲一笑,其實想不明白,還是因為自己入山的時間太短,知道的東西太少,少了許多判斷的依據。
既然如此,那就暫時不要再想了。
他拿起那冊玄意經,去一側盤坐下來,將懸草橫在膝間,這些日子雖說一直在研讀這冊玄意經,但他也沒有忘了養劍。
劍修養本命劍,那是一輩子的功課,馬虎不得。
懸草如今與他的聯系比起來之前緊密了許多,想來再有一些時日,就可以劍隨心動了。
至于那冊玄意經,周遲翻來覆去翻看之后,也頗有些新的感悟,他越發覺得自己以諸多竅穴滋生劍氣的路子并沒有錯。
別的不說,就說如今的方寸境,周遲覺得和之前的自己比較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如今的自己,可以隨意碾殺當年同樣是方寸境的自己。
不過既然明年盛夏就是那場內門大會,柳胤注定無法上場之后,周遲就不能像是之前那樣慢悠悠了。
所以在他這些日子的摸索下,大概確定了身體里的諸多竅穴,能夠滋生劍氣的,大概只有九處。
在得到這個結果的時候,周遲更是覺得自己是走對了路。
九是極數,這契合大道。
原本打算將這九大竅穴都填滿劍氣之后,這才要往前走一步去往靈臺境的周遲,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因為這樣消耗的時間太長,他無法在盛夏的時候進入靈臺境。
進入不了這個境界,他也就無法參加內門大會。
最后他做出決定,在填滿氣海穴的時候,便破境。
除去冬至那天的薄雪之外,整個冬天,重云山都沒下雪。
但還是很冷。
所以山中境界不夠的修士們,煮起了火鍋。
這是慶州府的特產,據說是當年拉纖的纖夫發明的,他們常年泡在水里,渾身都是濕意。
吃上一頓滾燙麻辣的火鍋,出身透汗,就將那些濕意都帶了出去。
后來此物流傳到整個慶州府,百姓們也極為喜歡。
久而久之,逢年過節,慶州府的百姓們就會吃一頓火鍋。
修士們也是從百姓變成的修士,在沒有修行到那種淡看世間一切的境界的時候,自然也還有些口腹之欲。
吃火鍋,變得很尋常。
玄意峰有人在吃火鍋。
沒有周遲。
裴伯下廚,對面坐著柳胤。
看著鍋里翻騰的紅湯,不斷浮沉的花椒,夾著一塊毛肚的裴伯聞著牛油的香氣,只覺得餓。
臉色蒼白的柳胤沒有動筷,她有些沒心情。
裴伯難得沒去看柳胤,只是看著自己筷子夾著的毛肚。
柳胤看著遠處,是藏書樓方向。
就這么看著,就到了初春時候。
山上的許多樹都抽出了嫰芽,青綠青綠的。
春至到了。
藏書樓輕輕響起了一道劍鳴聲。
周遲睜開了眼睛,劍氣一瞬間從雙眸里撞出,四散而開,驚得四周書架上的書簌簌作響。
像是一場大風。
隨著周遲深吸一口氣,那些劍氣才停歇。
他填滿了氣海穴,也同時再次踏入了靈臺境。
之后他要做的事情,就只有兩件事,其中一件是搭建靈臺,但大小,需要深究。
第二件事,則是繼續讓劍氣填滿下一個竅穴。
中府穴。
不過他并未立即開始,而是低頭看了看腰間寫著自己名字的腰牌,沉默了很久。
蒼葉峰吃火鍋的人很少,西顥更是不喜歡。
他是歸真境的大修士,早就對這些東西沒了興趣,此刻他站在竹樓下,看著眼前的樹枝。
上面結出了綠芽,昭示著春天來了。
林柏來到這里,開門見山說道:“師兄,靈臺了。”
西顥說道:“聽說他在老松臺那邊,對陳平曾說過一句話。”
林柏茫然開口,“師兄賜教。”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不看好他,陳平與他多說了幾句話,大概是說修行的事情,他便說,流水不爭先,爭得是滔滔不絕。”
西顥說道:“如今來看,修行這條路,他雖然后發,但卻真沒停下腳步。”
林柏說道:“天門之前,只要肯下苦功夫,都是能走到的。”
這已經是修士里的共識,沒有人會反駁。
除非那種天賦真的糟糕到了極致的人。
“既然靈臺了,那就能參加內門大會了。”
西顥感慨道:“還是個劍修,真是好久不見。”
林柏想要跟著感慨兩句,但一琢磨,便想著自家師兄說的沒那么簡單,但猶豫了許久,還是有些不忍心地說道:“師兄,他到底是有些無辜的。”
“何止有些,簡直太無辜。”
西顥看著自己這個師弟,“但又怎么樣呢?”
聽著這話,林柏便知曉自己師兄的心思是不會改變了,因此他只是點頭,輕聲道:“師兄,我知道了。”
西顥沒有再去說周遲的事情,而是說道:“林柏,你這顆道心,還是不夠堅定。”
林柏說不出話來,只是想著,要變成師兄你這樣,才能說得上道心堅定嗎?
進入靈臺境之后的日子里,周遲做的事情,只有三件事。
養劍、翻看那冊玄意經、用劍氣填竅穴。
他甚至都沒有再離開過藏書樓。
這當然不是什么問題,那些屬于他的丹藥,柳胤自然會去替他拿回來,這位師姐在峰里養傷,時間很多。
不過柳胤除去每次送來丹藥之外,其余時候,雖說很想和周遲說些話,但還是忍住了。
她很清楚,自己這位師弟現如今每一刻時間都很重要,可以說整個玄意峰都在他的肩上。
所以她也只能默默看著他。
一日清晨。
周遲結束了一夜的修行,活動了筋骨,剛起身看了一眼窗外。
天氣已經漸漸暖和起來,再有約莫四個月,便是內門大會。
他已經填滿了兩個竅穴,第三個竅穴的劍氣,也已經填入不少,大約一半。
而靈臺的搭建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當中,只是這一次,他并沒有像是之前那樣,拼命將靈臺搭建得很大,他思來想去,不斷推演,最后只是決定將靈臺的大小控制在氣海穴和神闕穴之間。
而不是像之前那樣,讓靈臺包裹這兩處竅穴。
這是一種冒險的嘗試,但不管對錯,從周遲開始用竅穴代替玉府滋生劍氣開始,他的路,就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這條新路能走到何處,暫時還不知道,但周遲充滿信心。
忽然,看向窗外的周遲眼神有些變化。
因為他看到了柳胤在藏書樓外,攔著一個年輕男子。
臉色有些蒼白的柳胤看著來人,請求道:“就讓我去吧。”
而那個年輕男子只是搖頭,微笑道:“柳師姐,你既然受了傷,就該好好養傷才是,莫要再操心了。況且這些事情,本就是我們的責任,哪里有人只享受,不付出的?”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不小,很顯然就是想讓藏書樓里的周遲聽到。
很顯然,他的目的達成了。
周遲離開窗邊,轉身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