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人少,所以玄意峰才顯得格外的大。
也或許是因為周遲過去的半年里,幾乎沒有去過藏書樓之外的別的地方。
裴伯領著周遲沿著山道一直走,約莫半個時辰之后,眼前出現一片湖泊。
然后沿著湖畔一直走,來到了一座一眼看去,便知曉多年不曾有人來過的草廬前。
看著那些積灰的爐子,裴伯感慨道:“曾幾何時,這里的爐火從未間斷過啊。”
周遲看了一眼這落灰的爐子,但很快,目光就落到了一側那座小樓那邊。
小樓古樸,約莫有四五層,只是落灰極多。
在門口的牌匾之上,有著劍氣樓三字。
“當初劍成之后,便存入此樓,而后弟子選劍,一時間,這里來往不停,哪里有半點空閑?”
裴伯眼里滿是緬懷,好似在懷念當初那段時光。
周遲看著裴伯這樣,有些好奇,“裴伯那個時候便已經上山了?”
“沒有。”
周遲看著眼前的裴伯,有些不知道說什么。
裴伯臉色如常,“沒見過,還沒聽過嗎?”
說著話,他來到劍氣樓前,從懷里掏出一把早已經生銹的鑰匙,捅進了已生銹的鎖眼里。
然后開始不停轉動。
一刻鐘之后,鎖沒開。
砰的一聲,裴伯一腳踢塌了這早就已經腐朽的木門。
煙塵四起。
“跟我來!”
裴伯有些惱怒的收起鑰匙。
周遲沉默地看著那躺在地上的木門,跟了上去。
劍氣樓內,也早就滿是塵土。
所有的東西,上面都掛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遠處的窗臺上,結著蛛網,被風一吹,一蕩一蕩的。
一層這邊有無數個劍架,上面積灰頗多,大多數都是空置的,只有三兩個劍架上,橫著劍。
周遲走到一個劍架之前,握住滿是灰塵的劍柄,用力一拔。
然后劍便斷了。
他手里握著腐朽的劍柄,在缺口處,滿是鐵銹。
他轉身看向裴伯。
裴伯有些尷尬笑道:“這些飛劍,本來就是劍爐的殘次品,當年無人要,也是有些道理的。”
他上山之后,第一次來這邊的時候,這些當初沒有人要的飛劍,其實甚至都不配出現在劍架上,而是只是隨意地堆在角落里。
是他之后憑著心意,將這些飛劍擺上劍架的。
“樓上還有,應該要好些。”
裴伯當初覺著所有劍都放在第一層有些不太好看,這才每一層都擺了些,不過很顯然,這和飛劍的好壞,沒有太多關系。
周遲把劍柄放下,看了一眼四周,忽然覺得大概是真的很難在這座劍氣樓里尋到一柄契合的飛劍了。
但上了重云山,沒入內門之前,私自下山,那是犯了山規,就說不準能不能再次上山了。
想著這事,他只能朝著二樓走去。
“對了裴伯,這里這么多灰塵,你平時不掃嗎?”
周遲來到二樓,揮揮手,隨口問道。
“哼,一座玄意峰如此大,就我一個人打掃,要是什么地方都打掃,那不得累死我?”
裴伯一臉理所當然。
周遲有些茫然,“你不就是干這個的嗎?”
裴伯瞥了這家伙一眼,“這地方也沒人來,打掃不打掃的,你說有什么意義?”
周遲再次沉默,不過怎么覺得裴伯說得極有道理。
他環顧四周,來到一個劍架前,拔出同樣是滿是灰塵的劍,這一次運氣好,劍沒斷,但劍身滿是鐵銹,一提起來,鐵屑便往下落。
不過周遲的注意力還是被這柄飛劍吸引了,因為他在劍身上隱約看到了兩個字。
“煙……霞?!”
他有些震驚地看著眼前這柄劍,皺了皺眉。
身為劍修,大概所有人都會知道劍器榜的存在,這是世間公認關于劍器的排名,但說是劍器排名,實際上卻代表著持劍者在這世間的地位。
劍器榜排名第一的,便是煙霞。
而掌煙霞劍的那位,是整個世間的五位青天之一,青白觀主。
他被譽為世間劍道第一人,幾乎是所有劍修的偶像。
青白觀還收徒那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去過西洲的天臺山,想要登四萬八千階,來到鏡湖之前,看著那座觀,求這位觀主收下自己。
只是青白觀三百年前,便已封山,而觀主也不再收徒。
“哦,這柄劍是叫煙霞,不過此煙霞肯定不是那位青白觀主的仙劍。”
裴伯嘿嘿一笑,“不過你看看,我覺得肯定是柄好劍,不然敢叫這名字?”
周遲其實想了片刻,便知道這柄劍不可能是那柄煙霞,但對于裴伯,他還是比較無語。
他默默把劍放了回去。
然后朝著三樓走去。
裴伯在身后喊道:“不然你試試,這柄劍真的不錯,砍人說不定很厲害的!”
周遲沒理會他,只是在三樓看了一圈之后,徑直上了四樓。
片刻后,他又從四樓來到五樓。
這里已經是劍氣樓的最高處,若是此處還找不到契合的飛劍,那他就要另外想別的法子了。
五樓里的飛劍多一些。
裴伯氣喘吁吁地爬上來,說道:“我建議你選這一柄,真的很不錯。”
他站在一處劍架前,吹了吹那柄橫放在劍架上的劍,然后吹得一層樓都是浮塵。
周遲走了過來,握住劍柄,拔劍出鞘。
這柄劍倒是真要比其余的劍都好不少,劍身上只有幾處銹跡,看起來像是鑄造時間并不長,而且材質……應該也不錯。
劍身上并沒有銘文,沒有劍名。
他屈指彈在劍身上,劍身微微顫動,發出嗡嗡的聲音。
下一刻,周遲把劍放回劍鞘。
他的確并不挑飛劍的品質,但是眼前這柄劍,握在掌心的時候,沒有跟他生出任何感應,所以……并不契合。
所以他放回了劍。
裴伯其實一直在看著周遲,等他把劍放回去的時候,他很認真搖頭道:“這真是一柄好劍。”
“不適合,再好也沒用。”
周遲收回目光,但實際上心里想著,這劍真的說得上是好劍嗎?
裴伯站在劍架旁,看著這柄劍,感慨道:“在這些劍里,它可是我最后一柄擺放的劍。”
“所以這就是裴伯認為他是一柄好劍的原因嗎?”
周遲看著裴伯,其實很多時候,周遲都覺得自己很難理解這個小老頭的想法。
裴伯點點頭,“況且它不是挺直的嗎?”
“好了,不要再說了,裴伯。”
周遲往前走了兩步,去握住另外一柄劍,然后松開。
如此重復了幾次。
整層樓,也就剩下最后一柄劍。
他走到那邊,看著那柄劍。
這是一柄看著很尋常的劍,劍柄上滿是灰塵,劍鄂有些花紋,但已經生滿了鐵銹,至于劍鞘,不知道是什么木頭做的,如今已經腐朽大半,露出的一截劍身,上面也滿是鐵銹。
周遲伸手握住劍柄。
片刻后,有些失望的想要松開。
就在這個時候,這柄劍,忽然微微顫動了一下。
周遲挑了挑眉。
然后一道氣息從他的掌心進入了這柄劍之中。
飛劍發出微不可查的顫鳴,這是在回應周遲,但因為飛劍本身的材質問題,所以動靜并不大。
周遲有些期待的抽出這柄劍。
無數的鐵銹落了一地。
周遲低頭看著手中的這柄劍,劍身上鐵銹斑駁,并無銘文,不曾有劍名,不過倒是很直。
周遲掌心氣息涌動,落入飛劍之中,他想要再次確認,雙方是否契合。
飛劍再次顫動了一下,有些微弱回應。
裴伯稱贊道:“好劍!”
周遲看著他,有些茫然。
好在何處?
裴伯一本正經道:“這柄劍不是也很直嗎?”
周遲沒辦法反駁。
這柄劍看著尋常,但真的,跟他算是契合。
裴伯說道:“不過得磨一下。”
他笑道:“我幫你磨一下?”
周遲想了想,搖頭道:“我自己來。”
既然已經選定了劍,那磨劍這件事,自然也是自己來才好。
“先給這柄劍取個名字?”
裴伯笑著提議。
周遲想了想,“就叫懸草吧。”
“懸草?”
裴伯重復了一遍,仔細嚼了嚼這兩個字,笑道:“你這小子,倒是足夠明白自己的處境,以被風吹起的野草自比。”
“不過,你這名字雖說取得好,要是沒能進入內門,劍是要被收回去的。”
“不會的。”
周遲握住劍柄,這柄劍不會被人要回去的。
至于裴伯說的那個意思。
也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