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林杰、劉柏出面臨時動議董事會議轉場東洲召開,鄭仲湘氣勢洶洶的帶著這么多人殺到東洲來,還特地將董斌、柳軼群拉上助陣,確實是想揭穿蕭良與奈田英男密謀勾結推動新榮公司的組建,是別有用心。
鄭仲湘以為只要能證明這點,或者說服另外兩名代表芙蓉財團的代表相信這點,不僅能在這一次的董事會議上對蕭良、奈田英男發難,還能進一步推動芙蓉財團推出新的CEO人選,將奈田英男替換掉。
參觀鴻盈科技工業園過后,鄭仲湘沉默了。
在返回秣陵的車上,他也是全程黑著臉一言不發,車廂里陷入壓抑的沉默氛圍之中。
今天他們所看到一切,都說明鴻盈科技早初對外公布的零四年底,一億兩千萬臺OEM代工產能發展計劃,確實在穩步推進,甚至有可能提前實現。
他這時候還能說什么?
跟另兩名代表芙蓉財團的董事說奈田英男在組建新榮公司之初,就跟蕭良有勾結密謀嗎?
且不說這兩名董事會不會相信,就算他們相信了,又能如何?
奈田英男與蕭良早有勾結,但所密謀的,竟然是對新榮公司的發展有利!
甚至會令芙蓉財團越發相信,拿六億美元的債務置換現代電子的海外運營權,是一項再正確不過的決策,這不是幫奈田英男及奈田信正他們進一步鞏固在芙蓉財團內部的地位嗎?
他們想要對蕭良與奈田英男發難,得有足夠的理由跟證據,讓芙蓉財團的高層相信其暗中密謀侵害芙蓉財團的利益才行啊!
要說別有用心,他們、新宏亞科技以及崔夢枕、崔永埈父子就沒有別的利益訴求?
當代社會的利益訴求講究的是合作、兼容,而非唯我獨尊。
林杰能擔任中國區總裁,就是包括芙蓉財團在內,大多數投資人相信林杰推動新榮公司與星視、新宏亞科技進行更密切的合作,更有利于新榮公司大陸戰略的執行,并沒有一定說要將星視的利益排斥在外。
鄭仲湘現在也有些理解,崔夢枕、崔永埈對蕭良與奈田英男暗中勾結早就猜測,卻為何一直沒有聲張了。
到了他們這個層次,話是不能隨便說的。
隨便說話,卻沒有足夠的理由與證據讓別人相信,只會動搖投資人及公眾對他們的信任基礎。
鄭仲湘這時候也明白過來了,奈田信正、奈田英男與蕭良他們并不怕他們早有勾結的事實公布于眾。
又或者這次是他們有意而為之,這樣才能更明目張膽的進行進一步的合作?
鄭仲湘雖然時時告誡自己為人要謙虛,但實際在他四五歲的時候,鄭家在香港就擁有十五棟寫字樓,在他十四五歲的時候,鄭家在香港更是進一步拿著長和實業的控股權,成功躋身港島三大豪門之列,他何嘗學會過謙遜?
他又何曾嘗過步步落在別人算計之內的滋味?
偏偏這滋味還不能找人訴說。
港島武俠小說、影視劇盛行,不少人常將“憋出內傷”當作口頭禪掛在嘴邊,鄭仲湘現在算是知道這是什么感覺了。
從高速下來不久,一部手機突然震動響起來,袁可飛看了一眼腕表,不知不覺從云社出發都過去三個小時了。
在靜寂的車廂里,袁可飛看得出韓振亞、董斌等人還在假寐,似乎沒有被手機的震動驚醒;鄭仲湘則還沉默的盯著車窗,不知道他是看車窗外的夜景,還是看倒映在車窗上眾人的神色。
陳逸森掏出震動的手機看了一眼,跟鄭仲湘說道:“韓曉明的電話!”
鄭仲湘臉色陰翳的點點頭,示意陳逸森接電話。
“韓少啊,我剛才小睡了一覺,奔波了一天,人比較困乏,沒有注意看車開到哪里了。看時間,我們應該是回到秣陵了。韓少跟崔先生這時候在江南會館啊?”陳逸森接通電話,跟韓曉明扯了幾句,又征詢的朝鄭仲湘看過去。
崔永埈、韓曉明是不可能直接殺去東洲面對蕭良的,但想必他們已經從李鐘賢、劉柏那里知道今天之行的結果了。
現在這個狀況,該面對還得面對,逃避是不行的,鄭仲湘點點頭,示意陳逸森告訴韓曉明,他們會直接去江南會館會合。
除了崔永埈與韓曉明、虞曉薇夫妻以及韓文松的秘書邵俊剛外,丁文江、韓振國、溫駿也都在江南會館。
韓曉明接到劉柏的電話,大體了解到今天東洲之行參觀看到的一切,但他的實際工作經驗非常有限,單聽劉柏在電話里描述,并沒有太深的感觸,甚至都以為劉柏言過其實了。
他沒想到鄭仲湘他們趕到江南會館,一個個神色如此沮喪,震驚問道:
“怎么一個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真有這么夸張嗎?”
雖然劉柏、李鐘賢、林杰三人都還在東洲,要參加明后天的董事會議,但其他該到的人都已經在場了,袁可飛覺得有些話還是需要挑開來,坐下來接過韓曉明的話茬說道:
“咳,要說有多夸張卻也不至于。大陸改革開放之初,港島就有大量的加工廠遷到珠江兩岸城市,大規模招聘從中西部地區南下務工的青年男女填進流水線工作,在大陸還產生‘外來妹’這個很有熱度的新詞。鴻盈科技目前正推行的模式,看上去跟這些年港資、臺資在珠江的電子廠沒有什么兩樣,都是集體宿舍加上流水線密集手工作業。不過,除了更為優越、寬松的配套生活條件外,輔以嚴格的管理,以及與諸多技工、中專學校早期就建立對接,確實在培訓員工勞動紀律與提升生產效率方面,有著無可比擬的優越性。這也許是挖掘大陸人口紅利這座富礦最有效率的模式了!”
“看上去越是簡單的東西,做起來卻越不簡單。”韓振亞聲音低沉的說道。
韓振亞這些年都是親自主持宏亞的IT連鎖零售業以及PC制造業務。
新宏亞科技的PC制造事務部在合并星視筆記本電腦制造業務后,用工規模突破兩千人,也都是韓振亞親自負責,沒有放手給別人。
韓振亞堅信,只要實體業務的團隊,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哪怕劉柏背后有韓文松撐腰,又哪怕得到星視、環泰的全力支持,也絕不敢輕易將他兄弟二人踢出局的。
因為懂行,今天的參觀,韓振亞感觸也是極深、極受震動。
也許宏亞發展PC制造稍稍晚了一點,但秣陵引進外資工業企業的歷史,肯定比蕭良的發家史早多了,而全國各地堪稱現代管理典范的工廠,韓振亞也不知道參觀考察多少了。
不過,包括以管理嚴格著稱的日資、臺資工廠在內,能像鴻盈科技工業園如此之快的建設速度,以及能如此快速、高效形成規模生產能力的超大型企業,韓振亞還真沒有見過。
這可不是三五十人、三五百人的中小工廠。
嚴格說來,鴻盈科技形成一萬人左右的OEM代工能力,僅僅用了八個月,并且綜合生產效率已經提升到行業平均水準之上。
鴻盈科技近期公布去年第四季度的財報,令市場一片雀躍,股價也在一天之間暴漲25,韓振亞一度懷疑財報是不是經過修飾的。
出于融資或其他種種目的,這種現象在內地證券市場太常見了。
現在看來,鴻盈科技當初敢以大幅低于行業均價大肆承攬OEM訂單,確實早就是有了這樣的底氣,并非他們之前所以為的純粹仗著資本雄厚、以低價爭奪市場的策略。
說起來春節前后,諾基亞、摩托羅拉等國際巨頭就紛紛大幅向鴻盈科技追加訂單他們就有警覺了——畢竟這些國際巨頭追加訂單,很難想象不對鴻盈科技的OEM代工能力進行更細致的實地考察,但說是內心的僥幸、懈怠也罷,說是對蕭良這個人的排斥、厭惡也罷,他們并沒有認真的面對這個事實。
直到這個事實,被狠狠的塞到眼球里,無法再漠視。
袁可飛發聲,其實還是提醒大家,事實已成,更關鍵的是商議可行的對策。
崔永埈這段時間有學中文,但還不過關。
這次出行,李鐘賢沒有陪在身邊,但他挑選的隨行助理也是個中國通,這時候低聲將袁可飛、韓振亞兩人的話翻譯給他聽。
崔永埈見其他人還在沉思,努力用蹩腳的漢語說道:
“蕭良這次除了很可能令代表芙蓉財團的兩名董事,相信鴻盈科技未來會堅定不移的立足OEM代工產能建設外,在一定程度上也贏得了車俊宇的信任。蕭良當初同意林杰主持新榮公司中國區業務,看似對星視,對宏亞顯得過度大方,以及新榮公司組建時,星視、宏亞科技都得以參與,這些都使得車俊宇傾向認為即便奈田英男很早就跟蕭良有所密謀,他們的地位也是平等的,不相信奈田英男會是蕭良操控的傀儡……”
“啊,”韓曉明聽崔永埈這么說,震驚問道,“你們不是今天什么事都沒有辦成,還幫著姓蕭的大忙?”
車俊宇是原現代電子海外運營部門的負責人,原先隸屬于現代商業株式會社,組建新榮公司時,他率領整個運營團隊加入,目前擔任新榮公司董事、高級副總裁及歐美區總裁。
作為現代財團曾經的老人,大家相信崔永埈也好,李鐘賢也好,都能較好的獲得車俊宇的信任,但也僅限于及時了解他的一些真實想法,不要指望車俊宇會無視自己的利益,幫他們做什么。
在一定程度上,崔夢韓、鄭貞雅以及現代電子韓國本部,對車俊宇的影響力要更深一些。
此時的車俊宇還可以說是新榮公司管理團隊之中,僅次于奈田英男的二號人物;又由于率領原海外團隊的緣故,此時的他甚至比奈田英男更不可替代。
以車俊宇為首的原運營團隊,以及現代電子韓國本部,之前對星源、星視以及宏亞都有著極其強烈的戒心。
也是主要在他們的堅持下,新榮公司與現代電子韓國本部聯合成立新的產品研發中心,單獨為中日市場開發新的產品,拒絕輕易將產品技術轉讓給星源或星視以及宏亞。
如果說崔永埈的這番話,確實是李鐘賢在今天參觀夜宴后試探車俊宇的真實想法,那不就是他們今天幫了星源的大忙?
鄭仲湘臉色更難看了。
崔永埈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大家也應該知道:同時車俊宇還以為星視、宏亞既有自主品牌,同時又大力發展OEM代工業務,至少在跟新榮公司的合作上,相比鴻盈科技是處于劣勢的!”
星視、宏亞的自有品牌,雖然目前的影響力以及市場占有率還非常的低,但至少在中國市場的品牌運營上,已經跟現代電子的產品形成一定競爭了。
而鴻盈科技放棄自有品牌,未來將純粹做OEM代工。
試想車俊宇經過今天的參觀考察,對鴻盈科技的戒心跟不信任大幅削弱,能更為理智的看待一些問題了,對星視、宏亞以及鴻盈科技三家戰略合作企業的態度,怎么可能還沒有區別?
韓振國、溫駿坐在一旁,抽著悶煙。
丁文江默然不語的小口喝著茶。
他主要是通過光耀資本,對新宏亞科技間接持股,參與程度不太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才能安慰到大家:
原本以為奈田英男不管怎么說,都會更傾向于他們。
再加上崔夢枕、崔永埈父子的關系,所有人都以為新榮公司真正做起來了,怎么都會將更多的利益,向星視、宏亞科技傾斜。
誰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覺!
不僅奈田英男早就跟星源有所勾結,今天參觀考察的結果,連車俊宇以及另兩名代表芙蓉財團的董事,也都被拉攏過了。
甚至星視、宏亞因為都擁有自我品牌的緣故,將來在跟新榮公司的合作里,想要獲得跟星源同等的地位都不可能。
他們今天簡直就是送人頭去的。
“我覺得大家沒有必要太悲觀,”袁可飛說道,“根據鴻盈科技對外公布的財報數據以及今天參觀的情況,將來新榮公司會持續給他們大量的訂單,但也僅僅是占到鴻盈OEM業務的一小部分;可能到零四年前左右,新榮訂單的比例僅在20左右,不大可能超過30。而我們要奮起直追,未來對新榮公司的依賴性也不應該放得太高。至于純粹做OEM業務,還是OEM與自我品牌兼行,只是商業模式的選擇,最終誰能得到更好的發展,也不應該取決于新榮公司。我們真正要做的,除了將我們的生產效率提高起來外,對產品技術發展提升,也更為迫切!”
大家都知道理是袁可飛說的這個理,但內心的沮喪一時卻難以排遣。
鄭仲湘略作沉吟,臉色黯寂問崔永埈:
“崔會長很早就以為奈田英男當初拿出新榮公司的組建計劃,不會是巧合,應該對星源有所研究,不知道他對今天發生的事情,又或者說對鴻盈科技最新分布的財報,有什么看法?”
“我父親需要關注的事情太多,鴻盈科技新一季的財報出爐,我倒是專門找他看過,我父親只是說可以買入鴻盈科技的股票,卻沒有評價太多。”崔永埈說道。
鴻盈科技最新財報出爐的第二天,市值就暴漲了25,但崔夢枕很顯然是說鴻盈科技的股價在這個基礎上,還將有進一步漲幅。
說到底還是相信鴻盈科技輕易不會在財報上作假,同時也從鴻盈科技公布的財報里判斷,其未來成長趨勢很可能會非常的強勁!
溫駿暗暗記在心里:
鄭仲湘借殼八號仔更名為星視,繼而合并香港電訊,一度創造出六千億港元市值的超級公司的奇跡,換了誰都會記憶深刻。
就算星視電訊的市值已經跌倒一千億左右,但相比九八年初的八號仔,平權后的股價,又暴漲了多少倍?
姓蕭的真正抖起來,不就是仗著從星視電訊里一把撈走近兩百億的超額暴利嗎?
香港證券市場還不征資本利得稅!
因此,溫駿這一年多來,私下里還是轉了上千萬港元出去,在香港開設了私人賬戶。
這年頭最爽的,大概就是從死敵頭身上賺錢了。
鄭仲湘為什么對蕭良有這么深的心結?
還不是蕭良聯合華茂、鴻臣、盈投,在星視電訊賺到手的錢,比他這個主操盤人還要多?
鄭仲湘這些年不依賴鄭家“獨立創業”,名義上賺下三百億港元的身家,但這個是沒有辦法兌現的,最終還要取決于星視電訊的業績能否穩定住并取得進一步的發展,要不然還將進一步萎縮。
溫駿有著在鴻盈科技股票上撈一把的打算,卻不想第二天到公司,剛打開外網財經網站,想要進一步搜索香港財經媒體對鴻盈科技的分析,卻不想很快就瀏覽到鴻盈科技籌劃新股增發進行停牌的公告信息。
“操!”
溫駿氣得差點想將鼠標砸出去,姓蕭的壓根就不給他們買入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