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胡鴻志說要以師大的名義去找秣陵市公安局,為他家今天的遭遇討個說法,胡學慶激動得臉皮子都不禁微微抽搐起來,當場就想抱住胡鴻志肥碩的身體,好好說說今天令人氣憤不已的遭遇。
他們現在知道了,從漢中路長途客運站打車到師大,都不用十五塊錢,結果他們一家三口坐中巴車被敲詐四十多塊錢不說,最后鬧到派出所,民警竟然就想著和稀泥,還威脅要以斗毆將他們都拘起來。
自從上回差點被訛進監獄過后,胡學慶急躁的脾氣已經改了很多,但今天這個情況還是叫他氣得夠嗆。
作為一個普通人,再小的委屈也是委屈,他當然不想這么就算了。
蕭良卻略作沉吟,輕描淡寫的跟胡鴻志說道:
“我叔這邊倒是很小的問題,畢竟宰客金額很有限,四五十塊錢,幾個小流氓動手動腳也主要是推搡,沒有真正上手毆打。我們公司找律師介入后,派出所那邊能對宰客的司機處以訓誡、罰款,已經算是很嚴厲了。就單獨這件事來說,實在沒有什么好追究的,更不值得興師動眾。不過,倘若真有一群人長期盤踞在碼頭、長途客運站這些場所附近,專門對外地旅客敲詐勒索,還存在暴力威脅,除了性質惡劣外,也確實是嚴重影響到秣陵市的形象……”
胡鴻志也是心領神會,知道要是以為隨隨便便讓人家認這份人情,也確實小瞧蕭良了,笑道:
“是啊,新生家長遇到這樣的事情,學校就有義務進行更多的了解。如果不是個例,對秣陵市形象的負面影響就嚴重了,師大更有責任向公安系統反應……”
“這事確實是影響秣陵的形象啊。胡校長,你不知道啊,我們今天過來之前,對秣陵還很期待的,還打算等胡嫻報好名進了學校,我們夫妻倆在秣陵好好玩兩天呢。現在遇到這事,我們真是恨不得明天就走!”胡學慶被踢到最底層快二十年,已經聽不懂蕭良與胡鴻志之間的啞謎了,只是順著他們的話,談自己對這件事的直觀感受,還是希望師大確實能做一些事情,而不是敷衍了事。
胡鴻志看得出來胡學慶、陳啟蘭夫婦只是普通人,想法也很樸實、樸素。
他也不能在蕭良面前表現得太過火,只是對胡學慶承諾學校一定會進行更多的了解,有什么新的情況也會通過胡助理轉告他們。
又寒暄片晌,胡鴻志、唐啟標、徐雅就告辭離開,胡學慶還有些發蒙,問蕭良:“胡校長他們這個點應該都沒有吃飯吧?我們真不借這個機會,單獨請一下他們?”
肯定不能隨便拉上胡鴻志等人跟胡嫻、林羲這些“小孩子”湊一起吃飯,但胡學慶總覺得機會難得,人家還這么給面子,特意跑得氣喘吁吁過來打招呼,又趕上飯點,他們這邊哪怕于情于理,也得單獨找家上檔次的酒店,邀請人家一下吧?
“你們不是說了一會兒還要去我那里參觀嗎?胡校長這邊,改天我再單獨請他就行了。今天是碰巧打個招呼,應該都還有事的。”蕭良說道。
“哦,”
胡學慶應了一聲,但總覺得蕭良這個理由很古怪,再也忍不住打聽起來,
“對了,有件事很早就想問你來著,但一直都沒有機會……”
“哈?我每個月都要回一兩趟東洲的,胡叔還有什么事想問我,卻沒有機會的?”蕭良說道。
胡學慶之前心里認定蕭良的父親是溱東縣委書記,所以也就自以為“心知肚明”的不去挑破。
不過,他今天真是被胡鴻志氣喘吁吁跑過來打招呼的場面給“嚇”住了,下意識就懷疑是不是之前搞錯了,蕭良他家里那位,在體制內的地位其實要比縣委書記高得多?
胡學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問道:“溱東縣委書記蕭長華是你什么人啊?看電視里那個,那個蕭長華的長相,跟你挺像的。”
“蕭長華是我爸啊。我爸之前在市委工作,后來調到溱東先擔任縣長,又趕上之前的溱東縣委書記出事,撈到一個大便宜,就當了一把手。我爸調到溱東有兩年半了,我之前沒有跟胡叔說過這事?”蕭良裝糊涂問道。
“你以前就說你爸是市委的普通干部……”胡學慶郁悶的嘀咕道,心想能調到區縣擔任一二把手,之前怎么可能是市委的普通干部嘛?
出了師大北門往東邊的隨園食府走去,胡學慶才陡然想起來:要是蕭良他父親僅僅是溱東縣委書記,怎么能讓胡鴻志堂堂一個副廳局級起步的師大副校長巴結成這樣子?
還是說蕭良家里還有什么一個真正厲害的人物不顯山不露水?
又或者是胡鴻志這個人太會做人了?
胡學慶性格再軸,也知道刨根問底不合適,滿心“郁悶”,一路走到隨園食府都沒有吭聲。
胡嫻、林羲跟同學已經在隨園食府的包廂將菜點好了,蕭良他們趕到時,胡嫻正嘰嘰喳喳聊今天的遭遇。
她們也恰好有個女同學今天有類似的遭遇:一家昨夜從東洲乘輪船溯流而上,今天早晨抵達秣陵,但從碼頭下來乘中巴車前往學校時,也被狠狠宰了六十塊,都夠打坐出租走兩個來回了。
少年皆熱血,聽到這些事自然都氣憤不已。
蕭良則是一笑,只要師大有心去了解,能同時找到十幾二十個新生有類似的遭遇,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通過正當渠道,要求公安有所作為了。
他跟胡學慶、陳啟蘭夫婦則坐在角落里,聽胡學慶跟妻子介紹隨園的由來:
隨園原本是清初曹雪芹祖父曹寅所建的私家園林,清乾隆年間為袁枚居所,袁枚也在此創作赫赫有名飲食文化著作的《隨園食單》。
清末時隨園毀于戰火,民國期間秣陵女子大學,也就是秣陵師大的前身,遷入隨園——也因此他們出師大北門一路走過來,能看到有好幾家店鋪名稱都帶有“隨園”二字。
蕭良沒想到胡學慶還很了解隨園的由來,甚至都讀過袁枚的《隨園食單》,能就著桌上已經擺放了幾樣冷碟,評點店家還是很貼合袁枚《隨園食單》的精髓去做菜。
蕭良知道胡婕她爸也是六十年代的中專生,在他們那個年代要算高學歷了,早年在市屬建筑公司也做到科級中層了,但因為超生被擼到底,一輩子都沒能翻身,年過五旬還被下崗分流,人生際遇無常,多少有些憤世嫉俗,也是尋常。
少年不知愁滋味,胡嫻、林羲義憤填膺了一番,等飯菜上來,又熱情洋溢的要酒喝——叫小女兒左磨右泡,胡學慶勉為其難給一群從少男少女奔向青年男女的學子拿了兩件啤酒。
林羲她們今天能單獨出來找胡嫻,都是在各自學校辦理了入住手續,夜里都要住回宿舍,還有兩個同學住的校區比較遠。
熱鬧到八點鐘剛過,蕭良就催著胡嫻、林羲她們結束飯局,方便大家都能及時坐上公交車返校。
蕭良陪著胡學慶一家沿著漢口路往東走,先將林羲送到秣大,從秣大校園西北門穿過,走到北京路再一路往東,總計也就走了二十多分鐘就來到雞鳴寺附近的住所。
胡學慶、陳啟蘭這時候才發現在夜色深處,那輛奧迪以及一輛越野車從頭到尾都跟在他們身后。
在他們走進院子后,兩部車也停靠過來,四名工作人員三男一女從兩部車里走下來,跟蕭良言語一聲,就往院子角落里一棟不怎么起眼的平房走過去。
院子里的主樓其實也并不怎么起眼,兩層占地可能還不到兩百平米,外墻在庭院燈光的照耀下,顯得灰撲撲的,但看到工作人員走向平房這一幕,頓時叫看過港臺言情劇的胡學慶、陳啟蘭,想到港臺豪門在電視劇里的樣子:
主人一家都住主樓,但院子里通常還會有一棟附樓,供保姆、保潔、園丁、司機以及保鏢充作休息間以及工作間……
這可比小女兒之前說的還要夸張啊!
兩年前小女兒來過秣陵,只說蕭良跟朱祎琳在秣陵住的房子給人的感覺太舒服了,低調中透著奢華,但沒有說這么晚了,還有這么多工作人員在院子里值夜班伺候啊?
見胡學慶、陳啟蘭盯著工人附房打量,蕭良說道:“秣陵這兩年治安不好,入室盜竊比較頻發——我跟祎琳在秣陵住處也挨著,隔壁就是她的院子,我們動不動就出差在外,院子得有人看著。”
這話倒不全是假話。
秣陵這兩年有組織性的惡性案件不多,今年打掉一個黑社會團伙,主要謀財手段是壟斷市場的豬小腸收購,胡家今天遇到的宰客團隊,也可能是秣陵黑社會組織一個類型的案子,說出去都要遭外地流氓團伙恥笑的,跟東洲的龍源案、江洲集團相比,提鞋都不配的,但入室盜竊這類的治安案子又確實頻發。
物業管理嚴格的公寓樓以及圍院式小區情況要好得多,但他們拿下這兩棟院子卻屬于沒有物業管理、也沒有封閉的老城社區,沒有額外的安保措施,確實很容易遭賊光顧。
“不會這些人員的工資,都是從公司開支?”胡學慶真是有些瞠目結舌了,詫然問道。
“還真是公司開支的,”蕭良笑道,“不過,我們公司名義上是外資合資企業,但實際上我們一群人自己創辦的——胡婕進公司比較晚,但也有一些股份的,她沒有告訴你們?”
“這妮子啥都不跟我們說!”
東洲很早就有國企搞職工持股改制了。
胡學慶從市建筑公司下崗分流后,前兩年也改制成集團有限公司,搞了職工持股會;胡學慶跟之前下崗分流沒有拿到職工股的老職工還回到老公司鬧過幾回,要了一筆賠償。
持股在這個年代,早已經不是什么新鮮詞了。
只是大女兒在家里都不怎么說工作上的事情,胡學慶也很郁悶,難得有機會,追根問道:
“你們公司是不是小朱投的?胡嫻前些天說小朱要拉胡婕去辦一家新公司,也是真的嘍?我都以為胡嫻在胡說八道。胡婕平時在家里,連殺只雞都殺不明白,哪里有能力辦公司啊?”
蕭良哈哈一笑,這世間最愛子女的是父母,最容易輕視子女的,覺得子女永遠都需要自己照顧的也是父母,他現在賺這么多錢,他媽就覺得其他人都是傻子,才這么容易上他的當。
“我哪有胡說八道?”
胡嫻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跟她爸不樂意的說道,
“我每次跟你們通風報信,你們都不信,我有什么辦法?對了,祎琳姐前幾天剛送給姐那只看上去皺巴巴的挎包,我上網查過價格,在香港買就要六千多美元,折合五萬多港幣。我都跟你們說了,姐現在跟蕭良、跟朱祎琳小日子過得可美了,你們卻說我在背后胡說八道、嚼姐的舌根!你們看看,我哪有胡說?我還能嚼姐的舌根啊?”
陳啟蘭不是不關心大女兒跟蕭良他們的情況,也吩咐小女兒有什么事給她們老兩口通風報信,但小女兒的性格本來就有些跳脫,再加上她所說的一些事太匪夷所思了,陳啟蘭下意識就以為小女兒在跟她玩叛逆呢。
現在看到這一幕,卻是難以置信的問道。
“祎琳送胡婕那只包,真要五萬多,不是路邊小店買的外貿貨?”
陳啟蘭、胡學慶夫婦店這兩三年開書店,還是小資文藝風,不至于不知道奢侈品是什么概念。
不過,一來沒想到奢侈品會離他們這么近,二來東洲對外出口的輕工制造發達之后,大街小巷各種所謂的“外貿單”日漸風靡,“夢特嬌”“POLO”這類奢侈服飾都爛大街了。
而在泛華綜批市場,也開始有一些人借著商柜的掩護,給游客兜售精仿路易威登、愛馬仕了……
胡婕拿回來那只愛馬仕說是街邊淘的精仿品,一只六百多,陳啟蘭都覺得貴得離譜,女孩子不能這么虛榮!
“有嗎?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有吧?”
蕭良還真不是很清楚平時用的日用品什么價格,說道,
“祎琳她現在難得有機會回一趟香港,回去就喜歡瞎買,然后到處送人;她也不記價格。新公司的事情卻是真的,因為對接美國的業務,所以她們這次飛去美國出差了,以后她們在國內,工作時間要跟美國保持同步,作息就會有很大的變動!”
“剛剛胡校長那么客氣,是不是可以理解,不是因為你家里的關系,而是你們公司的緣故?”胡學慶有些明白過來了,問道。
“嗯,我們公司跟師大是有幾個聯合課題研究在做,”蕭良說道,“胡校長很熱情的一個人,幾百萬的合作項目,就熱情得不得了。”
“幾百萬還小項目啊?”胡學慶咂嘴說道,“秀山花園一棟樓三十戶人家的房子,加起來就兩百來萬呢。”
有時候不能埋怨胡學慶他們想象力貧乏:
秀山花園單元樓里一套房子五六十平方,現在市場上也就賣七八萬的樣子,而現在東洲還有很多雙職工下崗家庭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小孩上學老人看病都成問題,一家幾口人擠在棚戶區的陋室里,連這樣的房子都住不上。
胡婕之前說她一年薪資二十多萬,一年能在秀山花園買三四套房子,已經很嚇唬人了。
蕭良笑笑,都不知道蝸巢科技憑借一己之力,將秣大、秣理這兩所第一流名校的直接科研經費提高了一倍,會不會叫胡學慶以為他在吹牛逼。
“今天我們能不能住祎琳姐那里?我姐的宿舍是不錯了,但跟祎琳姐那里比,還是差太多了。”胡嫻問道。
“你們想住,我打電話問一下她。”蕭良說道。
“別那么麻煩,我們住胡婕的宿舍就行。”陳啟蘭震驚歸震驚,但她怕麻煩人的性格,還是讓她第一時間攔住蕭良,不讓他打這個電話。
“祎琳那邊有客房,胡婕也經常住她那里,”蕭良說道,“祎琳跟胡婕這時候應該在香港下飛機了,胡婕轉機直飛秣陵,祎琳還要在香港住兩天——我剛好也要打電話給她問問她們去美國的情況!”
胡婕乘坐今天的航班深夜抵達秣陵,也確實是胡嫻這兩天到校報名,她計劃提前兩天趕回來陪她爸媽玩兩天。
不過,公司在香港還有些事情,朱祎琳按照計劃暫時要先在香港頂兩天——等她們忙完這一圈,差不多就可以正式啟動對蘋果、亞馬遜等股票的吸籌了。
“……這還用跟我廢話啊,你什么時候這么乖聽我話了?肯定讓干媽、干爸住我那里啊,還能讓他們去胡婕那小破宿舍睡沙發床啊?你讓他們在秣陵多玩兩天,我過兩天就回去。實在不行,我明天就回去——嗯,我決定了,我明天就回去!”朱祎琳平時都喊胡學慶、陳啟蘭干爸干媽了,她也沒有多強的事業心,本來計劃好好的她要留在香港待兩天,但接到蕭良的話,就想著馬上飛回秣陵。
要不是她已經坐車離開機場,要不是已經不可能買到機票了,她會直接掉頭到機場買張票,跟胡婕一起飛回來。
蕭良領胡學慶、陳啟蘭以及胡嫻走進隔壁朱祎琳的院子。
朱祎琳這邊的院子要更開闊一些,占地三畝都做成草坪,有幾株高大的喬木伸展樹冠,夜色下庭燈也照不透,似有一種找不到邊界的空寂……
胡學慶、陳啟蘭還有胡嫻折騰了一天,沒熬到十點鐘就哈欠連天,蕭良就讓他們先到隔壁院子的客房休息下來。
胡婕乘坐的航班十一點降落,人員很少,又是頭等艙,辦理入境很快,剛過十二點就回到住處。
這時候胡學慶、陳啟蘭還有胡嫻睡得正香甜,胡婕稍作休息,還是來到蕭良這邊來說話。
“這點事,你還親自跑了大半天啊,你隨便安排一個工作人員,不就行了嗎?”聽蕭良說起他爸媽帶著胡嫻到秣陵,竟然發生這些不愉快的事,胡婕托著如脂似玉的臉腮,說道。
“因為是你的爸媽啊,”蕭良說道,伸手將胡婕拉往懷中,說道,“還有你確實要稍微跟他們透點底,還是能少很多的麻煩。”
“我回家說我一年能有二三十萬,親戚里都在嘀咕我肯定是被哪個香港老頭包養了;我媽都小心翼翼試我好幾回口風了!”胡婕坐在蕭良的大腿上,苦惱的說道。
“……”蕭良笑道,“那你索性將排場擺得再大一些,超過他們所能想象的香港老頭的闊氣程度,就不得不接受你確實是個富婆的事實了。這兩天陪你去挑輛車,國展中心這兩天辦車展,好像引進了兩輛賓利Continental
R,你去挑一輛?”
“我開那么好的車干嘛?你以為誰都能跟你似的,拿一千萬買一輛車,隨便扔街頭不管不問,還能心止如水?真買了這車,你還想我夜里能睡踏實覺啊,不整天怕賊惦記著?”
胡婕連連推辭,說道,
“新的公司也要在蝸巢科技之外成立獨立的辦事處,到時候隨便配兩部公司用車就行了,我連油錢都不用自己掏!我過慣小家小戶的日子,油錢我也會算的!還有,新公司不僅董事長,總裁這個位子你死活都得將祎琳摁上去,我真干不了。那么多的錢,隨便動那么一小格數字,都夸張得驚人,也就祎琳能平常心看待,我是真沒有辦法做任何的決定。所以說,我為啥愁我爸媽會多想呢,因為他們最了解我,我哪里是去辦公司拼事業的料嘛?我最多也就按部就班的做些事情……”
“我一個人哪里摁得住祎琳她啊,你幫我一起摁?”蕭良問道。
胡婕美眸瞪了蕭良一眼,伸手掐他的腰。
“我摁不住她,但我能摁住你啊!”蕭良抱住胡婕站起來,將她反趴摁倒在書桌上,從后面貼緊她腴美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