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李鐘賢代表崔永埈發聲,擺出一副無論如何都要將所有事情兜底包攬下來的姿態,這樣的變故還是令眾人震驚不已,甚至惶然……
崔永埈違背現代集團內部的職權規定,擅自插手液顯業務并購談判,甚至有意誤導秣陵市委市政府以及聯合收購方的判斷,這點不會假。
這也尤其凸顯蕭良昨夜對崔永埈口不擇言的訓斥、怒罵,是名正言順、天經地義的。
是蕭良戳穿了崔永埈身上披的假老虎皮!
另外,崔夢韓不僅是現代電子株式會社的會長,還是現代集團董事會聯合主席,是崔永埈的叔叔,他如此毫不留情面的戳穿崔永埈,是不是就意味著崔永埈這兩天所暗示的汽車合資項目,也壓根就是他招搖撞騙的幌子?
又或者說崔永埈這個現代汽車集團副總裁職務,僅僅是崔氏家族給子弟鍛煉的位置,實際并無什么權力?
至少以崔永埈的地位跟威信,在現代集團及崔氏家族內部,并沒有推進這一項目的可能?
韓振國、劉柏、溫駿以及韓曉明也都是又驚又疑:
崔永埈昨天趕到江南會館,與他們秘會,也是希望星視能取代朱鹮電子,主導對現代電子液顯業務的并購;考慮到東信集團、蝸巢科技退出,以及朱鹮電子退居次要留下來的大坑,崔永埈是希望明通電子與宏亞集團以及環泰集團都能參與進來,擰成一股比之前聯合方更為強大的政商勢力推動這件事。
如果沒有今天這封傳真件,他們會不會就跳進崔永埈給他們挖下的大坑里去了?
有時候并不單純是招搖撞騙的事,哪怕是對整件事的推進難易程度判斷出錯,陷入一起曠日持久的并購事務里無法脫身,對企業發展的影響,也是難以估量的。
陳逸森心里更是難受:
昨天從江南會館離開后,他們并沒有各自回去休息,而是趕到鄭仲湘在秣陵的住處,連夜召開視頻會議,在香港的林杰、周培薇等人也都有參與,對要不要頂替朱鹮電子主導對現代電子液顯項目的收購進行討論。
林杰、周培薇是反對方,理由很簡單,芯跟屏,投資體量巨大,需要邁過的技術門檻太高,他們擇其一而為,已經可以說是壯舉了,不應該貪心將兩項都吃下。
在林杰、周培薇他們看來,星視電訊想要成為真正的消費電子巨頭,怎么都要一個過程。
合并香港電訊,僅僅是從體量上將星視電訊撐了起來,但自身的業務及組織架構,還談不上成熟。
袁可飛要和婉一些,主要還是擔憂居多。
陳逸森是最為樂觀以及主力支持星視去挑大梁的。
他甚至還連夜給董事會里跟他關系密切的兩名成員通電話,希望他們能出面支持全新的以星視為主的聯合收購方案。
現在卻搞出這樣的問題!
即便星視并沒有一點損失,但他在重大事項發生嚴重錯判,甚至還迫不及待拉其他董事會成員下場,這對他在星視的地位,會有怎樣的影響,也是可想而知的。
就在所有人不知道事情最終會如何收場之際,蘇安建朝楊永義伸手拿回傳真件,聲音沉穩的解釋道:
“蝸巢科技決意退出聯合收購,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朱鹮電子作為聯合收購的主導方,都有義務及時告之現代電子株式會社。沒想到的是,我們剛將傳真發出去,不到半個小時就有這樣的回復傳來。我震驚之余,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就想著過來先找崔永埈社長當面核實一下,沒想到韓書記也過來給崔社長送行……”
不管韓文松信不信,有些話蘇安建他還是要說的。
就像蕭良昨夜發飚掀桌子,先扣死崔永埈先失禮于己的帽子一樣。
不管怎么說,蝸巢科技又不是國企,蕭良又不是官員,憑啥為招商引資大局委屈求全?
昨日夜宴鬧翻天,能拿到明面上說事的,也是秣陵市委市政府活動安排不周,明知道兩邊不對眼,在蕭良已經婉拒的情況下,還將兩邊人強揪到一起。
他接到這樣的傳真件,震驚之余先找崔永埈本人進行核實,總不能說他有錯吧?
韓文松正好趕到酒店,被當眾打臉,這也不是他沒有向市里匯報,而是時間上還沒有來得及向市里匯報。
楊永義肚子里直罵娘,心想蘇安建你這個龜孫子解釋這么多,韓文松以后對你下手就輕了?
當然,楊永義心里對韓文松也極為不滿,作為市委書記,沒事眼巴巴跑過來送行干嗎,以前怎么就沒有發現他這么禮賢下士呢?
難道這么多人還不能傳達他的意思嗎?
這時候希爾頓酒店餐飲部經理走進來,她又不懂發生了什么事,甚至一時間都沒有覺察氣氛的異常,徑直走到楊永義身邊,問道:“楊市長,宴會廳那邊都安排好了,客人們什么時候過去?”
原計劃中午還有一個簡單的餐敘,要等餐敘過后,將崔永埈及隨訪人員送上前往機場的考斯特中巴車,整個接待活動才算“圓滿”結束。
就算現代集團聯合主席、現代電子株式會社會長(集團董事長)發來傳真函,明確將崔永埈排斥在液顯業務并購談判之外,但崔永埈作為崔氏子弟、現代汽車集團副總裁的身份不假,餐敘還不能粗暴的取消掉。
何況又趕上飯點,大多數人正饑腸轆轆。
楊永義頭皮發麻,假模假樣的看了一下腕表,看向韓文松問道:“韓書記你百忙之中脫身過來給崔社長送行,中午是陪我們一起用餐,還是另有安排?”
“你們吃,我還要回市里!”韓文松臉色鐵青的說道。
他不是想離開,而是地上劈一條縫鉆進去。
韓文松在邵俊剛等人的陪同下迫不及待的離開,其他人才稍稍喘一口氣,氣氛沒有剛才那么壓抑了。
崔永埈也是不堪,只能繼續借口身體不適,回到套房的臥房里休息。
其他人也都紛紛借口離去,更多還是隨訪及工作人員需要安排,楊永義卻只能硬著頭皮留下來收拾殘局。
秣陵汽車集團名義上才是這次接待活動正式的對接方,但既然從頭到尾都是市里主導,也沒有怎么談轎車合資項目的事,秣陵汽車集團黨組書記董凱也是拍拍屁股走人,就留下一名分管黨群工作的黨組成員陪同。
也不是董凱對楊永義不講義氣,實是跟現代汽車集團的隨訪人員坐一起尷尬,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中午鄭仲湘要與袁可飛以及上午從香港緊急趕來的林杰、周培薇等人,進一步詳商是否主導聯合收購一事,中午也在星視科技園用餐。
因此從希爾頓大酒店出來,陳逸森沒有跟韓振國、溫駿他們同行,而是直接坐車前往星視科技園。
十分鐘車程,陳逸森腦子里翻來覆去想了很多,卻也沒有敢提前在電話里告訴鄭仲湘詳情,想著見面再說。
鄭仲湘在秣陵也很是樸實了,不是商務接待,他基本都會在科技園的食堂里用餐;林杰、周培薇他們過來也是如此。
他們剛拿托盤,從窗口打好飯菜走到臨窗的座位坐下,看到這時候應該在希爾頓大酒給崔永埈餞行的陳逸森跑進來,鄭仲湘吃驚問道:
“崔社長擺脾氣,沒有吃中飯就提前去機場了?”
不管崔永埈內心是否真怒不可遏,今天中午拒絕秣陵市委市政府的餐敘安排直接去機場,在鄭仲湘看來,也是給秣陵市委政府進行施壓的一種手段。
“……”陳逸森苦澀說道,“情況可能跟我們想象的有些不一樣。”
“怎么了?”袁可飛問道。
“……蘇安建有可能料到秣陵市委書記韓文松會到酒店里來,直接將傳真件拿到酒店公開,令韓文松極度狼狽離開,現在都不知道這事要怎么收場。”陳逸森滿心苦澀的將剛剛在希爾頓大酒店目睹的事說了出來。
“怎么會這樣?”林杰震驚問道,“崔永埈有沒有得到授權,就沒有人找現代電子集團核實一下嗎,非要蕭良用這種方式捅破?”
“也沒有辦法核實,”袁可飛卻是知道這里面的難處,“崔永埈身邊跟著好幾名現代集團高層隨訪,之前也是要東洲參加現代汽車集團對東洲工廠的接管儀式,身份不假,在訪問過程當中,將重點轉移到液顯業務并購上去,沒有多想也是正常的。現在看來很可能是蝸巢科技那邊早就知道一些情況,這樣才能勉強說得通蕭良昨天的行為!”
“我們假設蝸巢科技早就知道現代集團以及崔氏家族內部的矛盾,但蕭良事前沒有知會任何一方,卻以這樣粗暴的方式捅破,”鄭仲湘見袁可飛有所猜測,皺著眉頭問他,“你覺得他的意圖是什么?”
袁可飛是有所懷疑,但又覺得對蕭良的意圖猜測,關系太大,不肯輕易下結論。
“姓蕭的是想將我們徹底趕出聯合收購,”陳逸森受到啟發,毫不猶豫的說了出來,說道,“液顯業務從來都是蝸巢科技OEM業務核心元器件產業布局最核心的一環,姓蕭的想前期白嫖朱鹮電子當主力,又怕我們參加進來,會最終影響到他的控制權,才想著搞這么一出!”
林杰微微皺眉頭,不喜歡陳逸森凡事都歸責到蕭良的作派,說道:“我們不能光推測蕭良的意圖,還得考慮崔永埈為何撒這個彌天大謊,要搞清楚現代集團內部存在怎樣的矛盾。要不然,就不是跟蝸巢科技未來爭液顯業務主導權的問題了,而是這個坑到底有多深!”
“崔永埈說他會有解釋,也特意安排李鐘賢留在秣陵,”陳逸森說道,“要不要我們下午就將李鐘賢請過來,詳細了解一下?”
“李鐘賢那邊肯定要接觸,但現在這個情況,我們肯定不能再去聽李鐘賢的一面之辭了,”林杰跟鄭仲湘建議道,“我昨天中午在香港與來訪的奈田英男先生共餐,餐間奈田英男說到奈田商事跟現代電子集團有一些合作,但昨天沒想到接下來會發生這么多的曲折,出于保密的緣故,我也沒有瞎打聽奈田英男對崔氏了解多少。我覺得現在需要聯系一下奈田英男,還要多找一些渠道,了解這里面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