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無際循聲扭頭看過去，隨后瞪大了眼睛。
“爸？”
蘇無際確實沒想到，在這里居然能遇到自己的老爹！
這老登不是已經回首都了嗎？怎么又突然出現在了云煙湖邊？
姚落蓮的身形狠狠一顫之后，立刻站了起來！
她緩緩轉過身，望著那個從車上下來的身影，眼眶霎時就紅了。
她的眼睛里，已經滿是難以置信。
那些散落在青春記憶里的幻影，那些被時光塵封的悸動，竟在此刻凝聚成真實可觸的輪廓！
本以為無緣的人這輩子都不會相見，可誰能想到，相見卻比暗戀推遲了那么多年！
遺憾嗎？
姚落蓮望著那人，心頭翻涌的浪濤讓她也看不清自己的答案。
她沒法故作輕松，更做不到淡然釋懷，只因胸腔里正掀起排山倒海的波瀾——時光的長河奔涌至今，終究還是把錯過的人沖到了入海口。
蘇無際清清楚楚地看見，身旁的蓮姨已經有淚珠順著臉頰滑落。
姚落蓮本就生得清麗，此刻淚眼朦朧的模樣，恰似帶露梨花，格外動人。
“我去，這阿姨不會是真的跟我爸有一腿吧？”蘇無際忍不住的想著。
之前姚落蓮的狀態不太對，他就覺得這里面可能有問題，可沒想到，問題真的出現在老爸的身上！
哼，這老登，年輕時候到底欠下過多少風流債！
對于姚落蓮來說，這短短一個小時，簡直像是經歷了一場隔世的夢。
她看著朝著這邊走過來的男人，再度恍惚了。
只需看上一眼，姚落蓮便確認，這個男人就是蘇銳！
他的長相，自己早就深深鐫刻在心底最深處了！
即便過了那么多年，可對方似乎并未被歲月留下多少痕跡，甚至看起來要比家里老夏年輕得多。
隨著蘇銳一步步地走近，姚落蓮的心跳簡直都要停止了。
然而，看著對方那張一如往常的臉，這一刻，夏夫人忽然間有點心慌。
他沒老，我卻老了。
我……我不想讓他看到我老了的樣子。
事實上，姚落蓮看起來可一點不老，由于保養得當，外表也就四十出頭的樣子，頂多眼角有些細紋……但，終究不是當年那個梳著馬尾辮的校花了。
青春二字，早已被歲月從她的身上帶走。
姚落蓮完全不復平日里的鎮定與從容，心慌意亂之下，連忙轉過身去，手忙腳亂地打開包，想要臨時補個妝，可是，由于手指抖得太厲害，剛打開包扣，整只包包便掉在地上，粉底與口紅滾了出來。
蘇銳也愣了一下。
因為，他一下車，便看到了一個漂亮女人正眼睛紅紅地看著自己，好像受了很多委屈，眼睛里全是復雜之意。
這是兒子在撩妹嗎？
這小子，什么時候喜歡這么成熟的了？
都說女大三抱金磚……可這得差著輩了吧？這混小子！
蘇銳其實也不在意兒子找個年紀大的，可人家現在眼眶紅紅的是怎么回事？肯定被這小渣男欺負了！
蘇銳一瞪眼，沒好氣地說道：“蘇無際！你又欺負人家了？”
蘇無際連忙雙手舉起，大喊冤枉：“爸爸爸爸！真沒有！我冤枉啊！我和蓮姨正在聊天呢，她是長輩，我這怎么可能欺負她？”
蘇銳：“好啊，你連長輩的主意都敢打？”
蘇無際：“……”
姚落蓮：“……”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度轉回身，看向了蘇無際，努力讓自己露出禮貌性的微笑。
可是，這平時信手拈來的笑容，此刻落在蘇銳眼里，只剩泫然欲泣的倔強與強撐的體面。
“你這是……”
蘇銳連忙上前，伸出了一只手，說道：“我是無際的父親，這孩子是我沒教好，如果他欺負了你，你就告訴我，我一定大耳光抽他。”
姚落蓮看了看偶像這略顯慌亂的樣子，一下子破涕為笑。
她垂眸看了看那只伸出的手，輕輕將右手放了上去。
隨即又把左手也輕輕覆了上去。
掌心傳來的溫度如此真切，一遍遍提醒著姚落蓮——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蘇無際看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目光狐疑地在蓮姨和老爸的臉上來回逡巡了好幾遍。
他能看出來，老爸好像對此也是一臉懵逼，毫不知情。
“我爸他不會是提上褲子不認人了吧？”蘇無際忍不住地想著，“我要不要告訴我媽，讓她來幫我爸回想回想？”
“你……請問，你怎么了？”蘇銳問道。
好家伙，想當年叱咤風云的太陽神，此刻竟也有些手足無措。
姚落蓮似乎忘了放開手，她望著蘇銳的眉眼，霧蒙蒙的眸光里藏著一絲滿足。
紅唇輕啟，她輕輕說道：“你好，蘇銳。”
沒想到，這輩子居然還有機會能面對面喊出他的名字。
同樣沒想到的是，喊出他名字的時候，竟是在這種情境之下。
這一刻，姚落蓮眼睛里又慢慢積蓄了淚水。
蘇銳：“你好……哎，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蘇無際的眼睛里涌現出了更加濃郁的八卦之光。
姚落蓮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是夏鴻震的家屬，所以，對無際的家庭情況稍稍有一些了解。”
蘇銳說道：“原來是夏夫人，你好。”
姚落蓮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隨后緩緩把手松開了。
夏夫人。
這一個稱呼，把她瞬間從回憶拉回了現實之中。
這一刻，蘇無際分明從蓮姨的眼光里看到了許多的情緒——有失落，有悵惘，還有一些對于逝去青春的回想。
姚落蓮也不是那種又當又立的人，“夏夫人”這三個字，給她帶來了現如今的地位，貫穿了她的半生，她自然不會否認這個事實。
“銳哥比我大幾歲，叫我落蓮就好。”姚落蓮停頓了幾秒，才說道，“我女兒和無際關系不錯，所以我正想和他多聊幾句。”
蘇銳聽了之后，稍稍放下心來。畢竟，他本以為蘇無際是撩撥了夏鴻震的老婆，正準備回去用拖鞋抽他屁股呢。
他說道：“原來是這樣……無際這孩子不錯，心思活泛，腦瓜子靈光，而且，還帶著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闖勁，這些……”
姚落蓮輕輕接過話頭，目光依舊定定地望著他，語氣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這些，都是遺傳你。”
蘇無際難得聽到老爸這么夸獎自己，心里正暗爽著呢，結果冷不丁地聽到了蓮姨這句話。
他立刻說道：“不不不，我這多半還是遺傳我媽。”
姚落蓮臉上的笑容不變，眼尾的細紋里透著暖意：“無際的媽媽，肯定也很漂亮吧？”
這似乎是一句很正常的問話，可落在蘇無際的耳中，他總覺得這句話似乎有點怪怪的。
他直接說道：“和蓮姨一樣漂亮。”
這句直白的夸贊，讓姚落蓮眼底的光明顯亮了幾分。
她笑著說道：“銳哥，你能把無際培養的那么優秀，真的很厲害。我們能不能留個聯系方式，如果我女兒和無際真的在一起了，咱們也方便溝通。”
“好，當然好。”面對這個要求，蘇銳當然不可能拒絕。
兩人互留了電話號碼。
這個過程，落在蘇無際的眼睛里，總覺得有種中老年相親的感覺，看得他直砸吧嘴。
“銳哥。”姚落蓮只掃了兩眼屏幕，就把號碼記在了心里，抬眼時，睫毛上還沾著未干的潮意，眼眸卻亮得像雨后初晴。
“怎么？”蘇銳問道。
“擁抱一下吧，偶像？”她頓了頓，說道。
這語氣里似乎帶著點豁出去的坦然，笑容卻輕快得一如當年在她腦后飄蕩的馬尾辮。
其實，在青春期里，姚落蓮已經不知道練習過這句話多少遍，這是她在腦海里假想與蘇銳相遇時，排練過無數次的開場白。
“偶像？”蘇銳愣了一下。
“你當年從德弗蘭西島回來那陣子……我們全校都成了你的追星族，暗戀你的女生數都數不清。”把過往的事情說出來，姚落蓮的笑容好像輕松了許多，唇角的弧度越發柔和：“我大學的時候，還和宿舍的幾個女同學一起，去了一趟阿爾卑斯山旅游。”
蘇無際沒聽出話里的破綻，蘇銳自然更不會深想——誰會把多年以前的少女心事翻出來細究呢？
只有姚落蓮自己知道，并沒有什么全校女生的暗戀，不過是她一個人的兵荒馬亂；也沒有所謂的宿舍同行，阿爾卑斯山的雪，只落在她一個人肩頭——
只不過是想踩著他走過的路，圓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原來是這層關系。”蘇無際恍然大悟，隨后瞄了瞄自己的老爹，偷偷腹誹道：“沒想到這老登當年名氣這么大，全民偶像啊。”
蘇銳也徹底松了口氣，鬧了半天原來是追星現場……這么一來，對方先前那些泛紅的眼眶和失態的行為，倒都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釋。
這把蘇銳整的也有點懷念青春了。
“好啊，擁抱一下。”蘇銳張開雙臂，爽朗地笑道：“時隔這么多年，咱們還能在現實里見面，也是緣分。”
姚落蓮往前站了半步，抬手抱了一下蘇銳……她并未用力擁抱。
這個動作輕得像羽毛拂過湖面，連漣漪都來不及泛起就已消散。
兩秒鐘之后，她便松開了手。
這個一觸即分的擁抱，像一個曲度完美的句號，落在了那段橫跨青春的暗戀末尾。
“銳哥，再見。”
姚落蓮轉身離開時，初冬的陽光正散發著暖意，她的笑容里再無半分遺憾，只有徹底的釋然。
青春里那場盛大而隱秘的心事，總算有了個溫柔的收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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