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無際和白牧歌都聽見了門口傳來的動靜。
但是,江晚星的動作確實太利索了,幾乎不給人留下反應的時間。
于是,她便看到了只穿著睡褲的白牧歌,以及靜靜站在旁邊的蘇無際。
江少校也怔了一下。
確實,房間里只有這一男一女,這穿著確實太曖昧了些,似乎下一秒就要開始做什么了。尤其是,白牧歌的身材,還完美到了這種程度。
那起伏的線條,每一處弧度皆是恰到好處,完全挑不出半點瑕疵。哪怕同為漂亮女人的江晚星,此刻都有一點點難以控制的嫉妒心。
不過,眼前這表面上看似曖昧的畫面,并沒有讓江晚星感覺到吃醋。
因為,下一秒,她便看到了白家姐姐身上那深紫色的拳痕。
之前,江晚星聽白旭陽所說,蘇無際是前來找白牧歌求證某些事情的,而此刻后者脫了上衣,青紫拳痕暴露而出,無疑正是求證的過程。
他們沒睡。
如果真撞見了兩人火星撞地球的場面,江晚星就算是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怕是也會徹底失措。
而白牧歌面對著江晚星的注視,并沒有做出任何抬起手臂遮掩胸口的動作。
她就這么大大方方的站著,目光平靜。
這種平靜,似乎帶著一種玄之又玄的宿命感,好像已經放棄了所有的防御和抵抗,準備對接下來可能出現的暴風驟雨坦誠相見。
在這種對峙的狀態下,沒有穿上衣的白牧歌但凡稍微忸怩一點,就意味著在江晚星面前退縮了。
蘇無際站在這兩個女人中間,空氣仿佛都凝固結冰了。以他的實力,都覺得有些呼吸不暢了。
江晚星看著白牧歌,眼神里涌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復雜,終于開口:“牧歌姐,為什么……為什么是你?”
蘇無際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說道:“晚星,這事兒說來話長,你聽牧歌慢慢講,她的苦衷,可能比我們想象中都要多得多。”
這句明顯透著維護之意的話,清楚地落在白牧歌的耳中,讓她的眸光微微一顫,又深深地看了這青年一眼。
白牧歌知道,自己和江晚星,對于蘇無際來說,算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白大小姐一直覺得,蘇無際更偏向于江晚星一些。
畢竟,江少校和自己不一樣,人家在蘇無際面前從來不作妖,沒有一點小性子,兩人年齡又相仿,怎么看怎么般配。
可是,蘇無際剛剛愿意當著江晚星的面,說出這么一句維護她的話,白牧歌就覺得,自己真的沒有選錯人。
還是那兩個字——值了。
其實,白大小姐真的挺可憐的,她看起來如此傲嬌,可是,自我滿足的閾值卻遠遠低于同年齡段的絕大數姑娘——
只要蘇無際簡單的一兩句話,就能讓她長期寂寥的內心得到些許慰藉。
江晚星知道,蘇無際此刻正夾在中間,進退兩難,她不想讓他難做,于是說道:“牧歌姐,你先穿上衣服,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
白牧歌卻沒動。
這時候,外面傳來了汽車的聲音。
醒酒了的白旭陽和秦桂林,終于趕到了!這一路上,白家的司機被江晚星甩的尾燈都看不見了!
江晚星聽到了動靜,轉頭便走出去了。
蘇無際立刻拿起睡衣,主動給白牧歌套上了。
白牧歌站著不動,靜靜地看著后者拉起自己的胳膊,塞到袖子里。
就像小時候,爸爸給自己穿衣服的時候一樣。
把睡衣穿好之后,蘇無際又拽了拽衣角,甚至還把她的長發從后領口里捋了出來。
“我在,沒事的。”蘇無際的雙手扶住白牧歌的肩膀,說道。
白牧歌卻拉住了他的后頸,直接吻上了他的嘴唇。
蘇無際的身子再度一僵,畢竟,這個動作,和白大小姐平時的狀態截然不同。
一秒,兩秒,三秒……白牧歌隨后便放開了。
短短三秒鐘而已,蘇無際卻已經感受到眼前人兒那熱烈奔涌的情意。
白牧歌并沒有一直吻到江晚星回來,更沒有用這個動作來宣示主權。
她只是想表達心中的情緒,更不想讓蘇無際難做。
這時候,院外,白旭陽催促著:“快,快,要完蛋了!”
他手忙腳亂地打開了院門,拉著秦桂林一起沖進來,卻赫然看到,江晚星已經出現在了客廳門口!
“晚星……你還好嗎……”白旭陽渾身緊繃地問道。
江晚星的那張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完全看不出來心中藏著什么情緒,這和以往總是打直球的大姐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們誰都不要進來,我和牧歌姐要好好談談。”說著,她直接把防盜門重重關上,直接反鎖了。
如此平靜的話語,卻讓白旭陽和秦桂林傻眼了,越發感覺不妙。
畢竟,要是依著江晚星的風格,此刻不該每一個字都殺氣騰騰嗎?
越是這么平靜,就越是說明不正常!
“要出大事了!”白旭陽面色煞白。
秦桂林慌張地喊道:“不會死人吧?”
兩人開始瘋狂拍門。
而這時候,客廳門重新被打開了一條縫。
蘇無際露出了半張臉:“有我在,不會出事,她們只是談談,你們安靜點。”
秦桂林:“無際,你們睡覺被抓現行了?”
蘇無際沒好氣地說道:“睡你妹啊!”
說完,大門被砰然關上!
秦桂林一邊拍門,一邊喊道:“我倒是有好幾個妹妹,只要你愿意開門,隨便挑啊……”
江晚星已經重新走回了臥室,說道:“牧歌姐,我們聊聊。”
沒有劍拔弩張,沒有火星四濺。
這聲音平靜的甚至聽不出水面下方是否有隱藏著的暗流。
白牧歌卻先看向了蘇無際:“蘇無際,你出去吧。”
這一次,她喊的是全名。
蘇無際:“我在這里比較好一些。”
“沒必要。”白牧歌的眼神平和:“晚星從來不會讓你難辦,我……應該也不會。”
江晚星直接拉起蘇無際的手,將他拉出了臥室,道:“無際,我和牧歌姐只是聊聊,我現在的身份,不是絕密作訓處的少校。”
而是一個失去父親的女兒,以及……你的女人。
“好。”蘇無際用力握了一下江晚星的手,走出了客廳,和白旭陽秦桂林并排蹲在了一起。
就像三只被主人勒令不許進屋的中華田園犬。
臥室里。
白牧歌說道:“江晚星,我不知道讓我做這件事情的人是誰,我也不知道此事和你父母的墜機案有關,如果我知道,肯定會先一步……”
平日里,她不擅長解釋,更不屑解釋。
但今天,為了蘇無際,白牧歌愿意這么做……哪怕這種解釋看起來會低人一頭。
“我明白。”江晚星說道:“因為,你在踢掉我頭盔的時候,就已經認出了我,然后就手下留情了,不是么?”
她在回來的路上,已經復盤了所有的細節。
其實,江晚星現在還有些難以置信,平日里慵懶如貓的白家姐姐,怎么會擁有這么強的身手?在這座全國政治中心的城市里,還有多少人戴著這樣的面具?
而那個導致自己父親墜機的幕后真兇,會不會平日里也戴著一張和善可親的假面?
白牧歌淡淡說道:“那個逃跑的東洋忍者確實是死于我之手,但我對絕密作訓處沒有任何殺心,尤其是你。”
江晚星:“尤其是我?”
白牧歌的語氣淡淡:“殺了你,他會恨死我的。”
江晚星看著對方那明顯還有些紅腫的眼睛,輕輕一嘆:“正是因為你對我們沒有殺心,所以,昨晚才會被逼到那么狼狽的境地里,如果不是化工廠發生大爆炸,我們現在對話的地點,可能就在絕密作訓處的審訊室里了。”
“不會的。”白牧歌說道,“我不會被你們俘虜的。”
這句話從表面上聽起來,是表達她有能力逃走。可是,江晚星卻立刻聽明白了另外一層意思——白牧歌那么驕傲,寧愿死,也不可能讓自己被戴上手銬。
江晚星直截了當地問道:“牧歌姐,其實,拋開這件事中的誤會,我們依然可以做朋友……你能配合我們的調查嗎?”
白牧歌默默地搖了搖頭。
江晚星:“為什么?”
“不是不配合,是我也不知道該怎么配合,”白牧歌說道:“我有個外號,叫東亞夜凰,你應該聽說過。”
江晚星的眸光明顯一顫:“那位有著很多爭議的東亞夜凰,竟然是你?”
白牧歌轉身,看著窗外的秋色,說道:“晚星,和你相比,我的身上有很多缺點,我從來不是個正面角色,蘇無際更喜歡你,我非常理解,假如我是男人,我也會選擇你當伴侶,你從小到大都是那么明亮,那么熱烈,就像太陽。”
頓了頓,她補充道:“而我,就像月亮的背面,陰暗、冷硬,永遠只能被動等待那一線不屬于自己的光。”
江晚星的眼湖中有漣漪在散開,她沒有打斷,靜靜聽著。
“我并不是白手起家,之所以能成為東亞夜凰,那個人給了我很大的助力,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東亞的很多資源,我都是從他的手里拿過來的。”白牧歌繼續說道:“但從昨天我對東洋忍者揮出那一刀起,我就已經徹底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江晚星已然從這簡單的話語里聽出了無數的刀光劍影,她輕輕說道:“我可以和你并肩作戰的。”
“不,你我不一樣,這是我一個人的戰爭。”白牧歌聲音平靜,眼簾輕垂,“從我踏上這條路的第一天起,這個結局,就是注定的了。”
江晚星堅持著說道:“牧歌姐,我和無際,可以站在你的左右。”
白牧歌凝視著面前的姑娘,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不,你們應該永遠生活在陽光下,而我明明就該在黑暗里腐爛,卻總是妄想用那偶爾照過來的一線光明,證明自己真的存在過。”
我不是帶刺的玫瑰,而是帶毒的曼陀羅。
白牧歌沒說的是,剛剛蘇無際給她穿衣服的時候,她在恍惚之間,真的很想做一個普通人,能像一個正常的女人被喜歡的男人照顧,哪怕只有幾分鐘。
但也只能想想罷了,因為,有些路,一旦踏上了,就回不去了。
可是,下一秒,江晚星卻拉起了她的手,說道:
“牧歌姐,這個鐲子送給你……以朋友的名義。”
白牧歌低頭一看,手腕上已然多了一抹溫潤的翠綠。
純粹極了,動人極了。
她的眼光微凝,聲音里也有一些遲疑:“這是……”
江晚星的眼睛里閃著亮晶晶的光,再度輕輕握住了白牧歌的手:“這個鐲子曾給了我很多的勇氣,希望在未來的日子里,它能讓你不那么孤單。”
在兩人指尖相觸的這一刻,窗外的朝陽恰好穿透云層,在她們那年輕的臉上鍍上了一層動人的金邊。
兩個姑娘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像兩把終于不再互相抵觸的劍與刀,正指向同一個沒有被陽光所照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