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個青年出現在了門口,穿著一身有些臟污的黑色戰斗服,面帶溫和的笑意。
他原先的那一套衣服早就沾滿了血跡和灰塵,根本不能穿了,而現在這身衣服,還是在起飛之前,從游俠神殿一名精銳戰士的身上臨時扒下來的。
當時,能找到一件沒沾血的衣服,確實不容易。
那淡淡的硝煙味兒,已經被夜風送進了客廳里,就像在把這些天驚心動魄的故事娓娓道來。
江浩冰率先喊了出來:“姐夫!你怎么來了?正好一起吃蛋糕啊!”
方芊雪驚喜地喊道:“小渣男!你來給晚星過生日啊!沒想到你還這么有心!”
江晚星的眼睛里柔光閃動,輕聲說道:“你來了,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蘇無際笑了:“沒有,其實今天過來,真的是碰巧了,但我想,這更像是命中注定。”
二十多年前的今天,你們在這個世界上第一次見面。
二十多年后的同一個日子,你們在海天相隔后重又相逢。
“什么意思?”方芊雪說道:“小渣男,你在玩什么文藝?姐姐我怎么聽不懂呢?”
蘇無際看著江晚星,柔聲說道:“晚星,你的生日愿望,已經實現一半了。”
此刻,江晚星分明看到,對方的眼睛里閃著晶瑩的光。
說完,蘇無際往旁邊讓了一步。
瘦削蒼白的方嵐霜,便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睛里!
她仍舊顯得很虛弱,像是一株被暴風雨摧折過的玉蘭。
“我回來了。”她輕聲說道。
那聲音里的每一個字節都在顫著,飽含著這些年所經受的苦,也充滿了重逢之后的甜。
當看到方嵐霜的時候,江浩冰瞪圓了眼睛,手里的蛋糕,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他揉了一下眼睛,居然不確定的問了一聲:“媽?”
江晚星怔怔地看了幾秒,眼淚一下子無聲地涌出來了。
人在情緒最奔涌的時候,是會出現失語的情況的。
即便心中藏了千言萬語,卻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真的假的?我出現幻覺了?”
方芊雪重重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得“哎呦”叫了一聲,隨后直接沖過去,用力的抱住方嵐霜,嚎啕大哭了起來:“啊,姐,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這些年,你去哪里了啊……”
“姐,你怎么瘦成這個樣子了……你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啊?我和晚星每一天都在想你,好想你呀……”
方芊雪抱得緊緊的,生怕這是一場夢,生怕松了手之后,眼前的一切會化為泡影。
江晚星的眼淚在俏臉上無聲流淌,她已經被巨大的驚喜擊中,現在腦海之中已是一片空白。
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重逢場景,就以這么美妙的姿態,在自己的眼前出現。
猝不及防,好像被無數星光穿透了心臟。
蘇無際走到了江晚星的面前,從旁邊抽出了一張紙巾,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我們家晚星的臉都哭花了。”
而下一秒,他就被面前的姑娘抱住了。
江少校抱著蘇無際,什么都沒說,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身體在輕輕顫動,眼淚已經浸透了他的衣服。
這是一場真實的夢。
蘇無際也反手輕輕拍著江晚星的后背,說道:“先別抱我了,快去抱抱媽媽。”
“嗯。”
江晚星又用力緊緊地抱了蘇無際一下,抬起淚水迷蒙的雙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抱,這一眼,其中蘊藏了無盡的情感。
蘇無際又給江晚星擦了擦臉上的淚,而他自己的眼眶,也早就濕潤了。
江晚星往方嵐霜的方向走了兩步,可是,卻差點撞翻了旁邊的椅子,自己也踉蹌了一下。
這個身手利索的特種兵,此刻卻笨拙的像是個初學走路的孩童。
走到了方嵐霜的面前,江晚星喉嚨輕顫,紅唇翕動,深呼吸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輕輕喚出了一聲:
“媽。”
這個字,她不知道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心中喊過多少遍,隨著時間的推移,江晚星已經不認為,自己還能在現實生活中再真真切切地喊出這個詞了。
可現在,一切都成真了。
這種生之重逢,實在是太美好了。
“晚星。”方嵐霜的手指穿過女兒的黑發,輕輕地摟著她的脖子:“變成大姑娘了,更漂亮了,都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
她的語氣也很不平靜,波動很大,一如數年前那洶涌的印度洋海浪。
江晚星輕輕地吸了吸鼻子,抹了一下眼淚:“媽,這幾年,我攢了好多話想跟你說。”
說完這句話,她的眼淚更洶涌了,抱著方嵐霜,哭得像個走失多年后回到家的孩子。
以往,江少校雷厲風行,行事果斷,從來不會在任何事情上糾結和內耗,但此刻,蘇無際還是第一次見到江晚星這脆弱又感性的模樣。
此刻,客廳的射燈正照著母女相擁的剪影,將這幾年近乎生死相隔的歲月溝壑,填滿了蜜糖色的暖光。
蘇無際沒有再打擾這一家的重逢,而是走了出去。
在外面,已經停了好幾臺車了。
他剛剛出來,一個靠在車邊的男人,便扔過來了一支煙。
蘇無際接過,在鼻子上一聞,便嫌棄地說道:“老宋,你每次都是用白將招待功臣的?你以后肯定是摳死的。”
說完,他把煙叼在嘴上,湊了過去:“有火嗎?”
沒錯,站在車邊的人,就是宋鶴鳴,而他的旁邊,則是首都軍區的司令員,邵飛虎。
今天晚上,得知方嵐霜回國,首都軍區里的很多人都想要來看看,全被邵飛虎攔了下來。
宋鶴鳴呵呵一笑:“你不是不抽煙嗎?聞聞味兒就行了,不需要火。”
蘇無際嘆了一口氣,說道:“看著母女重逢的樣子,有點想抽煙了。”
宋鶴鳴沒再說什么,掏出一次性打火機,舉到蘇無際的臉前,點燃。
“嘿,謝謝宋大局長親自給我點煙,我能有這待遇,在老蘇家真是光宗耀祖了。”蘇無際瞇著眼睛用手擋風,吸了一口之后,笑道。
“滾你的吧。”宋鶴鳴踢了蘇無際屁股一腳,“你家岳處長還在非洲打生打死呢,你要不現在去支援支援?”
蘇無際說道:“非洲用不著我,冰凌和勇陽在,還有烈焰大隊,還收拾不了區區的沙翼傭兵團?他們可沒那么菜,又不是當年某個被沙翼搞得很頭疼的老特工。”
宋鶴鳴當然知道對方在影射自己,他忍不住的抬手拍了一下蘇無際的腦袋,說道:“你小子,每次見到我,嘴里就憋不出幾句好屁。”
邵飛虎說道:“經過這次事情,晚星怕是要對無際死心塌地了,你倆要是不結婚,真說不過去了。”
宋鶴鳴聽了這句話,心里莫名有點別扭,又給自己點了一支煙,走到一邊,悶悶地抽著。
“那得看晚星的意思。”蘇無際笑道。
他從來就沒打算把江晚星讓給別的男人,于是就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而是認真說道:“兩位首長,我認為,當年的墜機事件,有重大轉機。”
邵飛虎聽了,把煙頭往地上重重一扔,說道:“快說。”
他們今晚一方面是來看方嵐霜,而更重要的方面,自然是奔著真相來的!
“沙翼傭兵團的團長伊文斯,是曾經德弗蘭西島總督克林姆的小兒子,他揚言要替父親報仇,殺死所有華夏人。”蘇無際說道。
邵飛虎說道:“那得把你爸的號碼告訴他,冤有頭債有主,讓他去找你爸。”
蘇無際:“倒也不是不行……”
三十年前,正是蘇無際的父親,在德弗蘭西島遇到了克林姆的叛亂,直接將之蕩平。而三十年后,蘇無際在那座島上,再度和克林姆的兒子交手,這未嘗不是一場冥冥之中的命運安排。
蘇無際繼續說道:“我在回來的飛機上,還審了這伊文斯一次,他受過嚴格的抗審訊訓練,堅稱是他親手按下了導彈發射按鍵,親眼看著華夏專機被炸成碎片。”
宋鶴鳴說道:“如果真是這種程度的爆炸,沒有人能生還。”
邵飛虎說道:“嵐霜怎么說?”
蘇無際說道:“嵐霜阿姨回憶說,專機遇到了強氣流,大幅度顛簸,甚至當空驟降超過上千米,她昏迷了過去,醒來之后,就已經被人扣留了。”
邵飛虎的手有些顫,眼睛里一下子涌出了希冀之意,說道:“那就說明沒爆炸,那個叫伊文斯的混蛋在說謊,他在說謊……”
如果沒爆炸,那么,江秉辰和那些軍官們……是不是也都能回得來?
蘇無際說道:“宋局,我把兩個俘虜交給你,行不行?我怕放我手里不安全。”
聽了這句話,宋鶴鳴的眼睛里驟然射出了兩道危險的精芒。
顯然,蘇無際是擔心伊文斯和面具女人到了華夏之后被滅口!
“如果此事真是內奸所為……”宋鶴鳴搖了搖頭,想起了鄧宏宇所經歷的十年風雨,狠狠罵道:“該死的王八蛋……”
他很少這么惱火的爆粗口。
邵飛虎沉默了下去,眼中滿是電閃雷鳴。
這位軍區司令員抽完了整整一支煙,才說道:“當初,秉辰那架專機的行程雖然是保密的,但有心人能推測出來大概的航線,從泄密這條線索上來說,沒法查。”
宋鶴鳴聽懂了這句話的弦外之音,說道:“也就是說,你曾經查過。”
邵飛虎說道:“沒結果。”
在江秉辰的專機失聯之后,有些人是相信那架飛機失事了,有些人則是一直保持懷疑,一直保持希望。
可所有的努力,都沒有換回任何的結果。
宋鶴鳴把煙頭一扔,用腳狠狠碾滅:“我現在就去審,如果不吐口,我扒了他的皮。”
蘇無際說道:“老宋,你這話可別讓別人聽見,違反紀律。”
“對于這種人,我沒有立即槍斃他,就已經是我在遵守紀律了。”宋鶴鳴看了看江晚星的住所:“改天再來看望嵐霜嫂子,我先走了。”
不過,就在他要上車離開的時候,一道聲音忽然在院子里響起:
“小渣男。”
正是方芊雪。
她穿著拖鞋和睡裙,走了出來,站到了蘇無際的面前,淚眼婆娑的看著他。
宋鶴鳴和邵飛虎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本能地感覺到這場面有些不對勁。
起碼,這稱呼就不對啊,哪有小姨喊“外甥女婿”叫“小渣男”的?
“你真的把我姐姐帶回來了,你真的做到了。”方芊雪的眼光很直接,眨也不眨地看著蘇無際的眼睛,這眼神里有著難以言說的情緒。
“是啊,不客氣,我其實……”
蘇無際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方芊雪一下子抱住了!
這女人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趴在肩膀上,嗚嗚大哭道:“我以前還發過毒誓,誰要是帶回我姐姐,我就以身相許,你這樣,讓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報答你了,我總不能真的跟晚星搶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