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妃哭泣著,一臉驚懼和委屈,瑟瑟抓住了皇帝的衣角。
皇帝盤膝端坐在榻,用力一揮手。
狠狠一耳光打在思妃臉上。
清脆的響聲,讓屋中眾人都是一驚。除了思妃,人人又覺得解恨。
思妃被掀翻在地,挽發的簪子掉落,一頭青絲凌亂散開,與方才進殿時的清冷孤傲已經不能比了。
“陛下,臣妾真的冤枉啊!臣妾……”
“你這毒婦,朕待你不薄,連你謀害皇嗣都未曾賜死你,你竟敢恩將仇報,背地里勾通敵國!”
皇帝爆發了怒意,厲聲呵斥,根本不容思妃狡辯。
屋中一時靜謐下來。
只聽得見皇帝粗重而惱怒的呼吸聲,以及思妃蜷縮在地顫抖的低泣。
人人都屏息,不欲在帝王暴怒的時候觸霉頭。
直到過了片刻之后,皇帝自己平復了呼吸,臉色亦有一點恢復。
慶貴妃在思妃又想喊冤之前,輕輕開口。
“陛下,思妃既然不肯低頭,不如叫她敞開了說一說,有何冤屈之處。待她啞口無言,俯首認罪,也免得外人和后人誤會。”
這話說得恰到好處。
皇帝立刻允了。
為何?
廢皇后通敵叛國導致京城被入侵,史書上必定要有濃重一筆,若思妃至死不肯認罪,便是她死了,也會讓帝王名聲受損。
后人見史,定會懷疑某人為了推卸責任,將罪過安在已經失勢的廢后身上,屈打成招。
皇帝冷冷盯了一眼思妃:“看在慶貴妃為你求情,朕給你辯駁的機會。鄭氏,你仔細想好,仔細說!”
“謝陛下!謝陛下!”
思妃趴下磕頭,忍不住淚流滿面。
她好容易才止住了哭,用帕子和袖子胡亂擦干凈眼淚,忙不迭為自己分辯。
“陛下明鑒,首先可疑的就是太后跟前的十香啊!”
她指責十香居心難測。太后謀反,貼身服侍的十香難道一點察覺都沒有?為何不提前稟報?為何不在太后起兵之時刺殺太后,以表忠心?最后太后走投無路了,她才帶著太后回來,這哪里是效忠君王,分明是被逼無奈才低頭。
“她既不忠于太后,也不忠于陛下,她說的話能有幾分可信?”
“同樣的,還有魏芷書!”
“魏芷書也是見太后事敗才刺殺,根本是見風使舵,當時若是太后沒有敗,恐怕她如今已經成了輔佐太后的功臣了呢。陛下,您不可不察其用心啊……”
惠妃在旁聽不下去了,呵斥道:“合著人人都有問題,就你自己沒問題?陛下讓你自己解釋,你胡亂攀咬什么旁人,還不快仔細解釋自己!”
皇帝垂眸聽著,面色平靜。
緋晚悄悄給了惠妃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她別亂說話。
此時不同往日。
惠妃為宮妃時,如何在宮中無禮,都無所謂。
但她現在有兵權了,在御前就要小心著,免得一個不慎引起猜忌。
惠妃接到緋晚的眼神,忍了忍,把還沒罵出來的話忍回去,冷冷盯了一下思妃,暗道一聲“便宜你”。
思妃卻是不屑瞥她一眼:“本宮自會解釋自己,不消你提醒。你在太后入宮之前就打著殺敵的名義,自己逃出宮去,把陛下和眾姐妹都留在宮里不管,這時候卻仗著功勞,敢在御前大吼大叫了。怎么,是殺了幾個敵兵給了你勇氣,還是先帝令牌給了你勇氣,居然藐視陛下!”
緋晚暗道一聲愚蠢。
稍稍斜側了身子,飛快給惠妃一個“別開口”的眼神,又迅速轉目回來,一臉驚訝看向思妃,將驚怒表現在臉上。
卻是抿緊嘴角,不開口為惠妃抱不平。
旁邊,慶貴妃也沒有說話。
只因這個時候,惠妃自己不能和思妃爭吵,既輸了氣度,又落人口實;緋晚和慶貴妃也不能幫惠妃說話,免得有拉幫結派之嫌。
宮里姐妹們親熱相處是一回事,涉及功高震主、藐視帝王了,當嬪妃的,第一個原則是必須向著皇帝,而不是為姐妹撐腰。
在場諸人,曹濱等御前宮人也不能為惠妃說什么。
虎賁衛統領張麟,雖然聞言皺了皺眉的,卻閉嚴了嘴巴。當武將的,敬重奮勇殺敵的惠妃,可他身份特殊,決不能為朝中宮中任何人解釋什么。
所以,思妃給惠妃潑臟水,看似無理取鬧,卻是又毒又巧。
場中任何一人反駁,都有可能惹來帝王猜忌。
這個時候,十香說話了。
“陛下,奴婢有話要講,懇請陛下允許。”
皇帝嗯了一聲,讓她講。
十香便對思妃行個禮道:“思妃娘娘,奴婢無法證明自己始終忠于陛下和我大梁,任由您指摘懷疑,奴婢自覺這是命。服侍太后多年,奴婢享受了跟著太后的榮光,以后若是背著污點度過余生,被人謾罵誤會,也都是奴婢該得的,沒什么好怨恨的。
但是,您指摘懷疑惠妃娘娘,奴婢卻不能袖手旁觀。只因惠妃娘娘在危機時刻,不顧自身安危出宮殺敵,為的是守護皇宮,守護陛下,守護京城和我大梁的尊嚴!惠妃在宮外殺一個敵人,你們在宮里的,就少一分危險。怎么思妃娘娘不念惠妃的好,不知感恩,卻只曉得抹黑她?
恕奴婢直言,您對惠妃的恩將仇報,和您背叛陛下如出一轍!
都是只顧著你自己的利益,不顧旁人,也從來看不到旁人對你有多好。
您這樣薄情寡義的人,竟然做了皇后多年,可見陛下對您多么厚待,多么容忍。您就不能顧念著陛下的恩情,俯首認罪嗎?
為何還要死活抵賴,不見棺材不掉淚!”
十香在慈云宮統攝多年,氣度不輸高位嬪妃,一番話雖然說得波瀾不驚,不吵不鬧守著禮數,但威儀十足。
在她明亮眼神的逼視下,思妃竟然弱了氣勢,縮肩膀抖了抖。
待反應過來,連忙恨聲駁斥:“十香,你跟昭妃一伙串通一氣,污蔑本宮……”
“夠了。”
皇帝淡聲打斷。
他抬起了一直垂著的眼簾,冰冷的臉色,已經昭示耐心告罄。
“你要說什么?”
看到旁邊站著的那個清涼殿掌事宮女欲言又止,他便點名。
那宮女行個禮,看了看思妃,一臉為難,忐忑不安地說:“思妃娘娘,您……您還是先把那個禁衛的事,解釋清楚吧……”
緋晚幾不可見勾了勾唇角。
愚蠢的思妃,慧黠的十香,機靈的宮女……
可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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