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時沒病。
但顧綾,的確病了。
伴隨著馬車晃晃蕩蕩地往前走,顧綾顯得神色懨懨,人也昏昏沉沉的。
不知道什么時候。
顧綾就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沈寒時看著身旁臉色有些蒼白的女子,對著書劍吩咐著:“前方找個城鎮停下來。”
說是這樣說的,但是他們如今這處境,倒是有點尷尬。
可以說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馬車還得往前走。
顧綾在馬車之中搖搖晃晃,好幾次,都要撞到頭。
但最終,她沒有撞到頭。
她覺得,自己這一覺,睡得很踏實,呼吸之中,始終帶著一股,淡淡的,不知道墨香還是竹香的淡香。
讓她覺得,很是安心。
她醒過來的時候,馬車之中有些昏暗,外面應該也是傍晚時分。
但伴隨著馬車的晃動,她忽然間意識到了什么。
她緩慢地轉了一下頭,往上看去。
沈寒時端坐在那,剛開始的時候是閉目養神,可當察覺到,她在看他的時候,沈寒時已經垂眸看來。
四目相對。
顧綾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靠在了沈寒時的肩膀上。
她忙不迭地起身,搖搖晃晃地坐直身體。
她看向沈寒時,有些緊張地解釋著:“沈大人,你別誤會,我絕對……絕對沒有故意靠在你身上的意思。”
“那個……對不起啊,我以后一定會謹言慎行,恪守本分,絕對不會再冒犯沈大人了。”顧綾連忙說道。
沈寒時沒說話,這會兒從垂眸,改成平視了。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顧綾。
反倒是讓顧綾更心慌了。
“沈大人,您是不是……生我氣了?”顧綾小聲道。
她知道,沈寒時之所以默許自己留在他的身邊,一來是因為她的確有利于江山社稷,二來是,她并不會仗著自己的本事,以此來接近沈寒時。
她一直把自己和沈寒時之間的距離,掌控得很好。
不遠不近。
可以追隨他,但卻不會冒犯他。
她知道,但凡有女子主動接近了沈寒時,沈寒時都會驅離。
“沈大人,您生氣了,可以罰我,但您別趕我走……”顧綾說著,就低下頭去,不敢去看沈寒時。
忽地。
顧綾察覺到,有一只手,落在自己的腦袋上了。
她抬起頭來:“沈大人……我知道您生氣,也不至于想將我的腦袋,摘下去吧?”
沈寒時笑了,這次是被氣笑的。
“顧綾,本官是好奇,你這腦子里面,都裝著什么。”沈寒時繼續道。
顧綾不明白沈寒時的意思,此時眨了眨眼睛看向沈寒時:“沈大人。您不生我的氣啊?”
沈寒時看著面前的顧綾,清冷的語氣之中,帶著幾分認真:“我并非無恥之人。”
沈寒時沒頭沒腦說了這樣一句話,讓顧綾安靜了下來,耐心的等著沈寒時說后面的話。
沈寒時繼續道:“我知道,你喜歡我。”
顧綾聽到這,心中警鈴大作,連忙搖頭:“沒……沒有的事情!沈大人,你可別亂說,我……我誰也不喜歡,我就喜歡這江山社稷,我就喜歡這天下百姓!”
沈寒時沒理會顧綾,接著說了下去:“我不會無恥到,利用你的喜歡,誘你同行。”
“所以,沈大人……是打算趕我走了嗎?”顧綾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狡辯,沒有取信沈寒時,這會兒有些頹然。
她就知道,只要自己將喜歡,展露一星半點,沈寒時就會趕自己走。
沈寒時微微一頓,直視著面前的顧綾,語氣之中,帶著幾分堅定:“我既毀了你和袁成的姻緣,將你從潤州帶出,便是想著,同你試一試。”
“試……試一試?試什么?”顧綾想到沈寒時可能要趕自己走,可沒想到沈寒時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沈寒時看著顧綾繼續道:“試一試,給你,給我,一個機會。”
這一次,顧綾算是明白了。
沈寒時這是要和自己試著……談戀愛?
其實開始的時候,她不是不明白沈寒時的話,只是覺得,這件事有點難以置信。
沈寒時看著面前呆若木雞的顧綾,唇角帶起了幾分笑容。
誠如他所說。
他若是不打算,和顧綾試上一試,就不會將顧綾從潤州帶出。
否則,他便是利用一個女子對自己的喜歡,讓一個女子,為自己所用。
他不是這般無恥之人。
“顧姑娘,你若是不愿意,等到前面的城鎮,我便尋人將你送回潤州,袁成……也是個好人。”沈寒時繼續道。
顧綾輕笑了一聲:“這事兒和袁成有什么關系啊!”
“不過你說的事情,我很歡喜。”顧綾直視著面前的沈寒時。
路途顛簸,馬車搖搖晃晃。
顧綾病著,身體有些虛弱,又晃了一下,在腦袋要撞到馬車的時候,一只手,護住了她的頭。
沈寒時的手微微一用力,將顧綾的頭往自己的肩膀上,帶了帶。
顧綾便緩緩的,靠在了沈寒時的肩膀上。
不太敢用力。
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對他的喜歡,竟會得到回應。
沈寒時說了試一試后,便是認真的,要試一試。
除夕。
兩個人的關系,已經比從前,親近了許多。
洛陽城內,酒館二樓。
從酒樓的二樓處,往下看去,路上行人紛紛。
晚風吹過,有雪花,順著洞開的窗欞飄入。
她眨了眨眼,看向面前那清雋的男子,忽地,有些醉了。
“沈大人。”
“嗯。”
有雪花從窗外飄落,落在了顧綾的睫毛上,沈寒時抬起手來,輕輕地為顧綾拂去這點雪花。
雪花在沈寒時的指尖劃開成了水珠。
顧綾醉的厲害,迷迷糊糊的,看著面前的沈寒時低聲囈語道:“我有個,不曾告訴過任何人的秘密。”
“其實,我喜歡一個人……很久很久了。”
“我走了很遠很遠的路……才得見他。”
顧綾說著,便撐不住了,趴在桌上,看向面前的沈寒時。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便在書上,看到過他的故事,他是大梁朝首輔沈寒時。
她知他愛而不得的苦,痛他孤寂終身的悲。
起初,她也只是喜歡,崇拜,敬仰。
她沒想過,上天會讓她穿過千年萬年、順著溯回的時光,遇見他。
寂寂異世,她被他從雪中挖出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是她唯一的光。
她本想陪他伴他解他悲苦,卻不曾想,他將余生回贈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