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雪災遠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嚴重,安王秦王他們去的日子要更長。
姜知鳶呆在秦王府這么多日了,遲遲不見慕容深回來,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
侍候著她的兩個婢女見了,心里暗諷:這姜姑娘浪蕩得跟什么似的,誰不知道她兩眼巴巴地就惦記著殿下。
也不想想,殿下看得上她?
女子自古身單力薄,歷年來都被壓榨慣了,哪個進了牢獄的女囚犯不會遭受那樣的待遇的?更遑論像姜知鳶這些有幾分顏色的,那些牢獄里的官爺們見到她,那就如餓了好幾天、眼冒綠光的餓狼似的。
姜知鳶在牢獄里會受什么樣的摧殘……那都是不必說的了,想想便知。
是以,這兩個婢女表面恭敬,暗地里看向她的目光卻是充滿了鄙夷。
姜知鳶在心里,何嘗沒有這個顧慮?
那日,慕容深將她從牢獄里救出來的時候,便看見了她衣衫有些不整,盡管她使勁拽著衣服將其拉長,還是羞赧難耐。
她那些日子卻都是靠著賣皮肉,求著那些獄卒和官爺,才得以果腹。不然的話,那些黑心眼的獄卒就會連一滴水都不給喝,用來吊著她,逼著她妥協。還在她饑腸轆轆的時候在外面吃大魚大肉,她也是被逼沒辦法了。
當那些獄卒在她身上喘息,她的眼睛都紅了,盯著他們腰間的鑰匙串,恨不得將他們全都殺死。
等她出了牢獄,她定要殺光他們,剁了他們每根筋和手指,把他們的眼球挖出來。
她更恨的是許清瑤。
她先前將許清瑤奉為貴人,對她死心塌地的,還還一度以為她是天底下最善良心慈的姑娘,她讓她去推阮凝玉她就去推,她讓她殺人便去殺人,可沒想到,等她沒有了任何利用價值了以后,許清瑤就推她出去頂罪!
姜知鳶流下了屈辱的淚水。
等她出去了,今日她所受過的恥辱,定要讓那個高貴的許清瑤也嘗一嘗。
而姜知鳶更緊張的是。
在慕容深心里,他會怎么想她……
一想到慕容深知道她被這么多人碰過了,姜知鳶就渾身不自在,感覺自己在男人那里的印象已經坍塌成平地。
但她又抱著僥幸的念頭。
前世慕容深那么愛她,給了她那么多的寵愛。
萬一,這輩子對她這樣的遭遇,慕容深會心生同情呢?
這輩子沒有了阮凝玉,那么,自己便會成為他心里那個唯一的女人。
既然前世自己都拿下了慕容深,姜知鳶也堅信著這輩子她的魅力依然能迷倒男人。
姜知鳶掐緊手指。
如果慕容深心里介意的話,就不會還頂著萬意安知道了會生氣的壓力,還將她給帶到秦王府照顧,給她一個安生之所。
慕容深不嫌棄她,還把她帶進王府放在身邊,這不正說明,慕容深對她是特別的嗎?他連她的過去都不介意。
這樣一想,姜知鳶又抬高了下巴。
這輩子,她會擠掉阮凝玉,登上鳳位。
這日晴天,姜知鳶在屋里待不下去,便叫兩個婢女,帶她去花園里逛逛。
移步花園,便見滿庭白梅開得正盛。
姜知鳶發現,慕容深府里的園子建得比慕容瀾那個老匹夫的還要的雅致。
問了下婢女,才知這漱玉園是過年的時候慕容深差人重新改造的,不僅如此,還在謝府里打造了一座牡丹園,移木搬途,引起了許多名貴稀有的牡丹品種。就連花園的名字,也是剛剛才改的。
殿下說,新年要有新氣象,就將原先的園名更改成了“漱玉園”。
聽到這個消息,姜知鳶頓住腳步,僵硬住了身體。
她在夢境里,皇帝便曾不顧民生,為阮皇后建造了一座紛華靡麗的牡丹園。
更何況還加上了這個園名,里頭竟然有一個“玉”字!
這不是阮皇后的閨名么?!
姜知鳶心慌慌了起來。
不會的,不會的……阮凝玉現在跟慕容深沒有什么太大的關系,再者慕容深已經跟萬意安定親了。
現在哪還有阮凝玉的什么事情?
姜知鳶捏緊帕子,再者,那都是幾年以后的事情了,或許秦王府里的牡丹園跟后來的那座沒什么關聯,是她自己嚇自己罷了。
一定是這樣的沒錯。
她如今是慕容深不惜動用關系,也要從牢獄里請出來的“神女”,連阮凝玉都撼動不了她的地位。
這樣想著,姜知鳶便踏實了許多,眼見漱玉園里的白梅開得正好,又忙指揮兩個婢女去給她摘幾枝,拿回去插在屋里的花瓶里。
等她在秦王府里的地位更穩了之后,定要叫慕容深把“漱玉園”的名字改掉!以后王府里都不準出現“玉”字!
前世她被阮皇后壓了這么久,只要阮皇后在,她一輩子也只能是個貴妃。
兩個婢女雖沒把她當主子,但聽她發話,只好不情不愿地去摘白梅了。
她們拿著花籃回來之后,姜知鳶又在漱玉園里轉了幾圈。
這時,她便見墻根下,正有兩個仆人在精心照料著一盆南天竹,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于是姜知鳶走過去,抬起精致下巴,指了個仆人,問這是什么。
那小童見到她,便低頭。
“這是阮姑娘過年送給殿下的一盆南天竹,殿下去山東之前說了,要我們兩個每日好好照顧。”
姜知鳶聲音都尖了:“阮凝玉?!”
小童點頭:“正是謝家的表姑娘。”
聞言,姜知鳶的臉色都變了,五官恨不得扭曲在一塊,雖妝容精致,但還是顯得面目可憎。
那小童答完,便舀起溫過的雪水,銅瓢沿貼著青瓷盆沿輕轉,水珠順著陶土紋路滲進根系。
姜知鳶見了,氣得不輕。
阮凝玉不過送的一盆栽,他們這些人卻當成金子似的!
姜知鳶要氣壞了。
忽然,她便想到了個壞點子。
她靜靜地看著眼前這盆南天竹。
雖是阮凝玉送的,但不過是盆破草罷了,她便將它要走,待搬到了她的院子里,還不是任由著她隨意處置?
何況,她如今是慕容深心目中的神女,慕容深今后奪嫡還要指望她提供信息,她不過是要走一盆南天竹而已,也不是什么多金貴的東西,想來慕容深到時回來知道了也不會多說什么。
這樣想著,姜知鳶便盤算著自己的計劃。
姜知鳶盤算完,便悠悠勾起紅唇,指了指適才跟她說話的那個小童。
“這盆南天竹,我要了,你們澆完水之后,便將它搬到我的院子里去,搬好了到我那去領賞銀。”
姜知鳶以為對方肯定屁顛屁顛地就給她搬來了。
沒想到不僅是兩個小童,連她身后的兩個婢女都齊齊變了臉色。
他們看著她,瞪大雙眼,瞳孔收縮,眼里滿是驚恐,仿佛她做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姜知鳶面色有點難堪,她不過是要走一盆破草罷了,怎么他們全都是這種震驚的臉色?這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么?
姜知鳶平素是個最好臉面的人。
服侍著姜知鳶的一婢女脾氣比較沖,沒忍住刺了她一句:“姜姑娘,這可是阮小姐送給殿下的南天竹,豈是隨隨便便就能要走的?!”
另一婢女忙扯住她的袖子。
那小童蒼白了臉色,“姜姑娘,你莫不是瘋了?!”
“你這話私底下說說就好,忙將嘴給捂住吧!若被殿下聽見了……”
“是啊是啊,姜姑娘你要什么東西都可以,唯獨阮小姐這盆南天竹是萬萬要不得的。”
那刺了她一嘴的婢女站在邊上,哼了一聲,眼里全是嘲諷。
他們這樣的態度,更是讓姜知鳶有些掛不住臉,心里也跟著動怒了起來。
若說他們好言相勸,姜知鳶倒沒這么執著,給個臺階便下了。
可是他們每個人話里話外,就仿佛阮凝玉的東西有多么高貴似的,她不能要,連碰都碰不得!
這一下就激起了姜知鳶的怒火。
她本來就很厭惡阮凝玉,此刻更是火上澆油。
姜知鳶冷笑:“阮凝玉的一盆破草,我怎么就不能要走了?!就算是殿下回來,我也能要得!”
“你,還有你!盡管將它搬到我的院里,若是殿下回來過問,我自己去解釋!”
一盆南天竹與奪嫡勝算,孰輕孰重,是個男人都分辨得清楚。
他們越是不讓她碰,她便是越要帶走!
誰知她放出這些狠話后。
這四個人的臉上越是震驚和嘲諷,最后連那兩個小童都面色古怪地看她。
這一下就惹惱了姜知鳶,姜知鳶氣得面紅耳赤,“不過是個賤婢送的玩意兒!有什么了不得的?!也就你們個個當成寶貝!就算我扯爛它,殿下難不成還能拿我如何么?!”
她倒要看看,慕容深為了阮凝玉的一盆草,能把她給怎么樣!
很快,在他們的驚呼聲中,姜知鳶就跟發了瘋一樣,撒了野的去扯那盆南天竹。
小童跌跌撞撞撲過去想護住殘枝,卻被姜知鳶狠狠地推開。
兩個婢女也急得去拉扯她。
一時間,亂成了一團。
“住手!”
在兩個婢女的驚呼聲中,姜知鳶手臂猛地一擰,只聽“咔嚓”一聲脆響,枝干斷裂,將其狠狠摔在地上,又踩著繡鞋瘋狂碾壓。
另一個小童見了,急得跺腳,便馬上去通風報信了。
眼見阮凝玉送的草就這樣被她踩成了稀巴爛。
姜知鳶便得意地笑了。
忽然間,漱玉園外面忽然便傳來了陣雜沓而至的腳步聲。
就在姜知鳶還沒有反應過來時。
“啪”地一聲。
她就被一巴掌扇得退后了幾步。
很快,她的右臉便高高腫起,她一顆牙齒還被打飛了,嘴角流出鮮血,完全沒有了適才富貴婦人打扮的體面。
正當姜知鳶被扇得七葷八素時。
便聽一聲冷笑。
“哪個不長眼的賤婢,敢在王府里放肆!”
姜知鳶捂著臉抬頭,便見馮公公早已不知不覺地出現在了漱玉園里。
馮公公刀子般的目光剜了她一眼,而后抱著拂塵,彎腰去查看他旁邊那盆金貴的南天竹。
一看這盆南天竹竟被她禍害成了這個樣子,枝葉掉在了地上,馮公公三步并作兩步撲過去,氣得枯瘦的手指都直了,掐著尖尖的嗓子,劃過人的耳膜:“哎喲,作孽啊!你這個殺千刀的,爛心肝的!你是嫌死得不夠快么?!”
馮公公氣得在那直哆嗦,倒吸一口冷氣。
“這可是殿下千叮萬囑的寶貝!阮姑娘親手挑的年禮,王福和王康每日卯時就起來喂雪水……完了完了,這可怎么向殿下交代……”
馮公公轉身,陰狠的目光頓時便射了過來。
嚇得姜知鳶直后退。
“你這毒婦!你就等著殿下回來將你千刀萬剮吧!”
姜知鳶被馮公公的陣仗嚇得不輕。
但她蹙眉,卻覺得馮公公的反應也太夸張了。
不過是一盆草而已,哪有他說得那么嚴重?再者說了,她如今是秦王殿下的座上賓,慕容深如何會為了一盆栽而跟她計較?!
姜知鳶這般想著,便梗直了脖子。
她不信馮公公真敢對她怎么樣。
姜知鳶不以為然道:“不過是一盆栽而已,要不然,本姑娘出銀子再買一盆便是了。”
馮公公更是被她的話給氣到了。
見她還死不悔改。
馮公公顫抖著手指指她:“賤人!你真是害苦了我!這株天竹殿下臨走前連看了幾遍,連土都是從江南運的!”
“來人,將這個賤人給我捆起來!”
“打!給我往死里打!”
姜知鳶震驚地抬起頭。
不…不就是一盆栽而已么?!她又不是對阮凝玉怎么樣了,一盆草而已?!她們怎么敢這么對她?!瘋,瘋了!
馮公公一聲令下,身后幾個侍衛一擁而上。
兩個婢女趕緊躲在了在廊柱后,冷眼旁觀。
她們再厭惡姜知鳶,卻也好聲好氣地勸過她了,誰知這瘋女人竟然敢去禍害阮小姐的南天竹。
眨眼間,姜知鳶就被拖了下去,安靜的漱玉園內很快傳來了杖打聲,須臾女人的裙擺上被拖出蜿蜒的血痕。
姜知鳶起先喊救命,誰知被人用塊抹布塞了進去,尖叫漸漸化作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