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凝玉在昭陽殿的梢間休息。
慕容深如青松般筆直地守在榻邊,一步也不肯離開,他眉頭緊皺,仿佛身體不舒服的人是他一樣。
萬意安也守在邊上。
謝凌過來的時候,便看見了這一幕。
春綠見他竟然是從許清瑤那邊過來的。
明明是小姐是被許清瑤陷害的,再者小姐可是受了傷的,結果大公子第一時間救的人卻是許清瑤,而大公子竟然還過去關心了!
“大公子!”
春綠氣得不輕,連行禮都帶了點兒個人恩怨。
萬意安見到他過來,“謝大人。”
她好奇地向他打量,畢竟是她聽說過不少謝大人的傳聞。
慕容深也道:“謝先生。”
謝凌連目光都沒有落在他身上。
仿佛今日他與自己的學生,差點在梅林中打起來的事從未發生過。
阮凝玉換了身繡睡蓮的長裙,發髻早就拆了,青絲垂落,新月籠眉,整個人玉瑩塵清,脫塵出俗。
今日的事她一直置身事外,仿佛并不是她推了許清瑤。
阮凝玉感受到了一抹強烈而灼熱的視線。
她掀起眼睫,便見到謝凌向她走了過來,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
“可傷得嚴重?”
阮凝玉愣了一下。
他這是在關心她么?
他不是跟她吵架了么?吵得轟轟烈烈,彼此揭開傷疤,謝凌離去時面色極寒,他又是個極傲骨的君子,她原以為他再也不會理她了才對。
見到他,前世和今日他救起許清瑤的畫面一一浮現于她眼前,阮凝玉被刺了心,見到他,心里不可避免地出現了芥蒂。
她偏過臉,不看他。
謝凌的問話,便這樣被晾在了空中。
萬意安心里詫異。
謝凌瞧著便嚴厲無情,阮姑娘竟敢這么對她的兄長?阮姑娘難道不怕么?她是不是太驕縱了些?
見表妹不語。
謝凌道:“表妹。”
阮凝玉仿佛聽不見似的。
謝凌擰起了眉。
萬意安低下頭,受不了屋內冰冷的氣壓,她早知道不來這湊熱鬧了。
慕容深看著他,彎唇:“謝先生好定力,許姑娘那邊怕是要尋人了。聽說許姑娘的丫鬟這會兒正在尋人,許姑娘一刻也離不開謝先生。”
“想來是許姑娘落水受了驚,不如謝先生繼續去安撫許姑娘。阮姐姐這邊,有學生照看著,斷不會出什么差錯,謝先生大可放心。”
話音落下,屋內只剩炭火噼啪作響,氣氛一時凝滯。
萬意安覺得七皇子當真體貼,于是望向他的目光都更欣賞起來。
聽出了他的話中有話。
謝凌冷眼看著他唇邊似有若無的笑意,眼睫未掀一下。
“既是表親,又曾是師長,表妹安危自是要放在心上。在表妹離宮之前,我自當在此守候。”
慕容深笑意淡了些。
謝凌再度看向榻上的表姑娘。
“表妹,可是難受得緊?”為何不說話?
謝凌的唇抿成一條直線。
“表妹。”為何不理他?
“表妹。”
慕容深攥拳,眼睛黑得陰鷙。
女人那張臉依然側著,如同聾子。
幾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接連幾次都得不到回應,謝凌最后抿上了唇,他平靜地站在榻前,仿若周圍的空氣都冷凝了下去。
萬意安又害怕,又好奇。
她看向立于榻前的清雋身姿。
她怎么覺得……謝大人的姿態太低了些,他的臉色雖然是冷的,但看起來卻像在低聲下氣地求著阮姑娘?
可能連謝大人都沒有察覺出來。
萬意安有些懵了。
可她明明調查過阮凝玉了,不過是個謝家身份低微的表姑娘,何德何能,哪里值得謝大人這般對待?是不是搞錯了?
眼前這一幕,有些荒誕了。
萬意安覺得好奇怪,感覺不對勁。
她下意識地躲在了謝凌的身后,有點害怕謝大人當場發火。
眼見她突然湊了過來,慕容深緊繃下頜,下意識地朝阮凝玉那邊看去。
卻發現她壓根就沒有在意他這邊的動靜。
慕容深暗了雙眸。
他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失望。
他又看向謝先生,目露嘲諷。
沒看見阮姐姐不待見他么?他救了許清瑤,阮姐姐如何肯會再理他?
而他竟然還眼巴巴地往前湊!他以為他是誰?以為他能得到阮姐姐的垂青么?!做夢!異想天開!
謝凌如同一尊石雕般佇立在原地,衣袂垂落似凝著霜雪,如同冷寂了下去。
他現在看出來了,表姑娘便是故意的。
她在置氣,故意在晾著他、故意置若罔聞。
謝凌萬事不縈于心,可沒想到近來接連幾次會被她影響心緒,從而傷身。
平靜的情緒劇烈波動,皆是因為她。
她知不知道,他最受不了她這張不理睬他的面孔?
他失明,無依無靠,看不見一點兒光亮的時候,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便是這么待他的,一模一樣。
謝凌沉沉地盯著榻上的表姑娘,周身縈繞著濃稠如墨的壓抑氣息,眼神也透著刺骨的寒意,音色卻淡然平靜到了極致,沒有一絲波瀾。
“都給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