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宜溫走出堂兄的寮房,回去的路上,心事重重,風吹竹林,十二月已經絲毫聽不見蟲鳴聲,
她打算去寺廟里抽簽,看看能不能解出堂兄和堂妹的關系究竟是怎樣的一段糾葛,是曇花一現,很快便會轉瞬即逝,還是會死死糾纏,牽扯不清,將兩人越繞越緊……又會不會危及家族安穩。
既然無法對祖母說,她便只能問神佛,盼神明啟示。
往后,她也好知道今后該如何待表妹。
于是她打算帶著妹妹們去前院求簽。
書瑤知道了這事,便在公子的寮房坐不住了。
此次前來,她聽說靜慈寺有位被眾人尊稱為通塵大師的高僧,擅長算命,其占卜算卦之術堪稱一絕,無論何等疑難困惑,經他一番點化,皆能柳暗花明,尋得破解之法。
書瑤正愁著她那些夢境,以及日后表姑娘當上皇后的事情,不知道該如何去跟公子說。
可如今到了靜慈寺,不便是她的機會么?
書瑤記得曾在夢境中發生過一件事。
那就是在表姑娘當上皇后之前是有些征兆的,比如表姑娘曾經在寺廟里被批過面相尊貴、掌管乾坤的皇后命格,不過,當時周圍的人都沒在意,只以為那位和尚是隨便說的,就連表姑娘都沒在意,于是這件事就很快被人遺忘了。
書瑤激動得原地踱步,是啊!她怎么就忘記了這件事呢!
只要表姑娘當真在靜慈寺里算出了鳳命,那么,她便可以有理由跟大公子說這一回事了,有高僧算命的加持,大公子定會信她的!
這樣一來,大公子前世孤身一人的結局是不是就可以更改了,是不是便不會與少夫人那樣的事了?命運豈不是重新改寫?
如此一來,書瑤便急不可待了,中午在寮房里都呆不住。
于是她對公子道:“公子,我上回做針線活,給表姑娘織了件繡品,奴婢這會手頭沒什么活兒,就想著這就給表姑娘送過去。”
謝凌“嗯”了一聲。
“去吧。”
書瑤離開的時候,卻覷了眼大公子。
早晨原本該進寮房的人卻平白無故地變成了文表小姐,她還擔心公子會不會生氣,可沒想到,公子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平淡,就連現在,神情也看不出一絲端倪。
書瑤沒在多想,趕緊去尋表姑娘。
可沒想到的是,大姑娘二姑娘都過去前院了,今日恰好那通塵大師在接待香客,可沒想到表姑娘竟然對這種事提不起絲毫興致來,書瑤過來的時候,就見表姑娘還在樹下曬太陽!
書瑤著急了。
須臾,她面色鎮定地上前:“奴婢見過表姑娘。”
終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書瑤才勸動表姑娘也去見見那位通塵大師,湊湊熱鬧。
眼見表姑娘走在前頭,也沒起疑,書瑤這才用手背去擦擦額上的薄汗。
只要引到通塵高僧的面前,如果那高僧真如傳言中那么厲害的話,那么他絕對會一眼看出表姑娘的面相,算出她的命格!
只是書瑤沒想到,中途會出現變故來。
“七皇子,你慢些!”
馮公公在背后扶著老腰,用力喊,都沒能叫在前頭的慕容深。
“七、七皇子?”春綠詫異地停下腳步。
阮凝玉看了過去。
果真見眼前的假山后出現一道俊朗身影,著一身玉色綢衣,戴青玉云頭冠,配紫金寶相花腰帶,他是美的,如同野蠻生長的罌粟花誕生出來的欲望,這身玉色綢衣更是將他的美突出到了華麗的極致。
很難想象,少年的青澀、纖弱、艷冶、陰柔竟能集中出現在他的身上,一點都不違和,仿佛是受造物主的憐愛,很難想象,她們會用“美”一詞去形容一位男性。
能被這樣的一位少年依賴,是個女人都會母愛泛濫,恨不得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他。
這是件很神奇的事。
他的純質,能勾起女人身體里的母愛。
他怎么過來了?
慕容深見到她,心里也顧不得其他的了,好似天地的一切都能被他拋棄,便急著朝她而來。
可是走沒幾步,他便慢慢停了下來,竟然有些不敢上前。
他心里還是介意著前陣子沈景鈺來了幾天,阮凝玉對沈景鈺要比跟他更親的事情。
慕容深知道自己不該置氣的,他知道沈世子和阮姐姐感情深重,他根本沒法去比,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
慕容深眸子暗了下去。
馮公公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見狀忙替他找補:“阮姑娘,七皇子聽說昨夜靜慈寺出了刺客,七皇子心里便七上八下的,怎么也放心不下,這才一大早坐馬車過來尋阮姑娘來了!”
阮凝玉正納罕,聞言心頭一軟,看向距離她有幾步之遠的少年,走向了他,“馮公公說的可是真的?”
慕容深很安靜,“嗯”了一聲。
他皮膚奇薄,雙眸黑而亮,就像月光下落下的白色羽毛一般輕軟。
而且,他顯然受到了驚嚇,瞳孔微縮,因恐懼而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眼眸里仿佛只有她一個人。
看來他真的因為關心她的安危,才會這么大老遠地跑了這里的。
對于七皇子和表姑娘的相處模式,再者阮凝玉之前都做出私奔的事情了,故此春綠根本就不覺得小姐跟七皇子見面有什么不一樣。
但書瑤就不一樣了。
她常年呆在深宅大院里,又沒有跟春綠一樣看多了而脫敏,眼見現在表姑娘與外男相處,都要暈了!
她并不知道自家那迂腐守舊的大公子,因怕表姑娘不高興,早已對表姑娘的行為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此博得她那幾分稀薄的好感。
而且……這七皇子,分明就是她夢境里那位今后登基寶位的皇帝。
書瑤怕表姑娘這樣被人發現,又對少年皇子很是緊張。
眼見表姑娘跟少年說話,書瑤沒忍住,去扯了下表姑娘的袖子。
慕容深這時卻朝她瞥來了一眼。
他臉上是溫順的笑,可她余光瞧到的眸子卻是幽冷而陰厲,如同毒蛇,嚇得她忙低下頭去,松開了手。
慕容深面無表情,依然沒移開眼光。
他認得這個人。
是謝凌身邊的丫鬟。
謝凌的丫鬟,怎么會出現在她的身邊!
一想到那個瞎了雙眼,從神壇跌下來的男人,慕容深便生理性厭惡。
春綠嚇得不敢呼吸,她在發抖。
自己沒感覺錯!眼前這位未來能成為君王的少年,這一刻,他真的想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