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誠寧近來復職,沒了往日的消沉頹萎,反而如沐春風,依然在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
見他花銀子又大手大腳的,還經常在謝府大肆設宴,席面都按最大的排場來。
何洛梅每每見了,免不得要說他一頓,若他常年這樣揮霍,家底還能剩下多少?
謝誠寧前些時日在官場上出事,想求人暗中撈他一把,多少京官為了避風頭而對他緊閉家門,又或是搪塞著說有事。
何洛梅也算是體驗了一把“樹倒猢猻散”的滋味。
她之前為著謝誠寧的仕途為他忙前忙后的打點所有事,去遞帖子、送禮、宴請,拜托人幫事也意味著需要流水的銀子,哪一樣的不要錢?
謝誠居已經放了狠話,謝誠寧的爛攤子他是不會管的,何洛梅又如何能去求這位大伯?
那些天謝誠寧窮困潦倒后,便只顧著喝酒消沉,整個三房就全靠她一介婦女在撐著。
那陣子又恰好是書兒秋闈最緊要的時候,她每夜都要煲著參湯送到他書房里,三房出了變故,她又不能露出點兒消沉來讓書兒為此擔心分心,故此可想而知,她那時的壓力到底有多大。
現在好不容易挺過去了。
何洛梅雖然掌著中饋,但謝誠寧和她這個月的月例已經超出了,她又不能去支用公中的,她怎么跟大伯二伯和老太太說?她向來是最重臉面的。
至于她的嫁妝,之前應酬已經貼進去一部分了,更別說墨兒已經大了,老太太都開始幫她籌謀著親家人選了,墨兒是她最疼愛的女兒,墨兒的嫁妝定要風光得滿京獨一份才是。
所以在今日謝誠寧又宴請了幾位同僚,何洛梅在梳妝臺前用木篦梳著胸前的長發時,她便見到喝得滿身酒氣的丈夫搖搖晃晃地進了她的屋子,而后徑直就往她的床榻上臥了上去。
她的床榻常年都熏香過,何洛梅每次夢里都是玫瑰的香氣。
而現在她的丈夫未沐浴,衣裳沒換,還帶了一身的酒氣,他便這樣臥在她的錦被,一點兒都不顧她的感受。
宅門主母不是那么好當的,其中艱辛無人知曉。
何洛梅沒有妯娌,那些貴婦總說很羨慕她,說她命好,說她不用去應付妯娌間的算計和人情往來,樂得清閑。
可是她們卻不知道,那樣便等同于家里的內宅事不管是大房還是二房的,全都需要她一手操辦,又怎么會清閑,何來的清閑?哪有這么簡單的事!
何洛梅只有每日卸下沉重的簪釵頭面,回到她的屋里,她才會舒坦自在一下。
此刻她見到眼前的這一幕,何洛梅頭部有根神經被人劇烈地拉扯,促使她上前便將謝誠寧給拽了起來,多少天的怨氣全都在這一刻爆發。
“起來!”
她不允許、不允許她的繡榻就這么被他給糟蹋!
謝誠寧人摔在地上,酒也醒了大半。
他坐在地上不敢置信:“洛梅,你瘋了?!”
他不過是累極了想在她的床榻上躺一下,她至于這么大動肝火?瘋了吧!
謝誠寧捂著昏沉的頭站了起來,抱怨完,還想躺回去,他今天真的累極了,他懶得跟她吵這些有的沒的。
何洛梅氣得去拽他的袖子,“你不準躺!”
“我叫了水,你先去洗洗,再過來。”
謝誠寧人更清醒了,他看了她一會,氣紅了脖頸。
“你能不能別這么無理取鬧?!”
本想著最近手頭緊,自己沒有能給她買些首飾補償她謝誠寧心里還念著,可如今瞧見了她這般,謝誠寧就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
可這句話一開口,他便后悔了。
因為與他共度二十年的結發妻子正用著不敢置信的受傷眼眸看著她。
何洛梅:“你竟說我無理取鬧…我無理取鬧……”
她氣笑。
“謝誠寧,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有多累?!我之前為你的官途忙得跑前跑后,忙得得了偏頭疼,晚上好不容易可以歇息了,難不成還要讓我忍受著你滿身的酒氣和汗味么?!”
她忙活了一天,不過是想有個清凈的地方讓自己歇息一下,只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能放松下去,只有這段時間她不是他的妻、也不是謝家的兒媳,是她何洛梅。
她可以接受白天照顧府上的大大小小,卻不能忍受她的香屋還要被他給破壞!
謝誠寧聽完,因為心里對自己這個妻子于心有愧。
蕓娘懷胎已經好幾月了,時常孕吐,也會伴隨著焦慮緊張,謝誠寧每日下值的時候都會去陪蕓娘,陪上一個時辰才歸家,而后對何洛梅謊稱是與戶部的同僚應酬。
書兒和墨兒都這么大了,孩子長大了都有了自己的主意,謝誠寧跟他們說的話也變得很少。
洛梅雖然讓他納了幾個妾,但她又管得嚴,不讓他縱欲,說他這個年紀容易傷身,再者那幾個妾室都懼怕主母,就連朝廷上也有風聲說是他懼內。
所以他的那群妾室在床幃之事上哪還敢使出什么旁的花樣來?
夫人最厭惡這樣勾欄的手段,若是不小心被夫人發現的話,她們就別想著能繼續侍候著三爺了。
而蕓娘這次懷胎,謝誠寧這回也算是“老來得子”了,他又感受到了當初何洛梅懷第一胎那個時候的激動和喜悅。
謝誠寧也老了,每年臉上都會長出新的皺紋,他也越發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有心無力,每次下值完回來他便只想著讓丫鬟侍候他歇息,以前的他還愛耍文墨,而現在他已經沒有多余的精力去做別的事了。
人都是畏懼變老畏懼生死的。
而要當父親的這種喜悅,讓他感覺自己又年輕了回來,他仿佛又變成了二十歲的少年人,每天都有說不出來的精神氣兒。
書兒和墨兒已經長大了,但謝誠寧需要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來證明自己尚年輕氣壯,尚風華正茂。
想到背著妻子養了個美嬌娘,謝誠寧便耐心道:“我今夜不過是太累了,夫人先容我歇一回吧,以后便不會再犯了。”
她不知說多少次了,可每次謝誠寧聽完轉頭就忘了,下次還是喝得醉醺醺地回來。
何洛梅從小就是個錦衣玉食的大小姐,如何能容忍?
何洛梅仍氣不過,拉著臉在那,就是不肯妥協。
謝誠寧心里也有氣,褥子臟了便臟了,叫丫鬟明日去換洗不便是了?
在蕓娘那里,便從來沒有這么多的規矩。
而且誰愿意累了一天回家還要去看黃臉婆的臉色?
于是謝誠寧心里僅有的那點愧疚也被耗盡。
于是他也沒有在她屋里睡的興致了,他用厭煩的眼神看她,“行了,我去洗,你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