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鈺過來之前,沒想過這么犀利的問題。
聽到這件事時,他滿眼只有怒火,以及怎么也撲不滅的心疼。他想到的只有將那些逼她驗身的人誰都別想逃,他想為她報仇。饒是殺了他們,都難解心頭之恨。
至于阮凝玉口中所說的,他卻是一個都沒有想過。
阮凝玉見沈景鈺被自己問愣住了,便推開了他,而后離開。
世間男子被貞德觀念荼毒多年,她自然不報希望沈景鈺會跟其他男人會不一樣,何況他是寧安侯府的世子,被男權規訓的利益獲得者,骨子血液里的傲慢是如何也掩蓋不住的,故此他無論如何都不會不介意。
而且他現在是風華絕代的少年郎,應該與一個彼此雙潔,青澀少艾的小女郎談場轟天動地的絕世愛情。
難不成沈景鈺會心無芥蒂地繼續喜歡著她么?
前世釀造成今后沈小侯爺入空門,距離這個時間之后他們還拉扯了很長一段時間。
而現在沈景鈺對她沒有這么深的執念,年少沒有感情的羈絆,這個時候的少年又如何會為了她抵抗外界紛紛擾擾的流言?
見到原本神采飛揚的沈景鈺聞言在那眉心蹙著,阮凝玉一下便明白了。
她從來不信什么真心。
他年級尚小,能懂什么呢?
趁沈景鈺還沒有回神過來,她掙開他的束縛,很快離開了這個園子,不一會,人便出現在了十歲宴上。
謝易墨總算見到了她,于是上下掃視她一眼。
“你去哪了?”
阮凝玉敷衍:“怎么,妹妹如廁的話姐姐也要讓人陪同么?”
謝易墨瞪了她一眼,倒也沒為難,而是威脅:“你這面紗,今日不準摘下來!若是餓了,拿幾塊糕點在面紗底下掩護著吃便好。”
“你也知道你現在是什么名聲,祖母讓你過來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阮凝玉沒拆穿她的心思。
見她回來以后便恬靜地待在身后,謝易墨一時放心了。
見謝氏女郎這邊不讓阮凝玉摘面紗,其他家族的貴女也皆松了一口氣。
她們還記得當初謝府表姑娘剛開始出入各家宴會被她顏值支配的恐懼。
這表姑娘……還是不要摘下面紗的好。
而阮凝玉沒摘面紗自愿做綠葉的結果是,再配合著身上光彩奪目的裙子,謝易墨在十歲宴上擁有了萬眾矚目的一天。
好馬配好鞍,謝易墨遺傳了何洛梅的美貌,生得不差,容色放在京城里也是一等行列的。
而謝易墨還是謝氏世家對自己最嚴苛的女郎,在何夫人的言傳身教下,謝易墨的勝負欲極強,不僅想要才學品德都超過家中的堂姐謝易溫,還想成為滿京千金小姐的模范。
前世的阮凝玉很佩服自己的這個二表姐。
自從認識這個高貴的表姐起,謝易墨每日無論風吹雨打也會去家中各位長輩院里請安,旁的謝家子孫可能會懈怠,犯懶一兩天,而謝易墨就連身體抱恙了還執著地要從床榻上爬起來去給老夫人請安……
二表姐無論是行路進食,還是無人監督坐在自己的閨閣里,都會保持最淑女典雅的姿態。
謝易墨對自己很苛刻,就連是當過了皇后的阮凝玉也不禁對她嘆為觀止。
如果這個表姐志在別處的話,阮凝玉覺得她適合進宮坐那鳳位,以她那變態的自律力,定能將三宮六院打理得井井有條。
又或者謝易墨是個男子,她也定能在科舉路上闖出一片天來。
因為像她對自己如此變態的人,不可能沒有作為的。
只可惜,謝易墨是這個時代的女兒身,更重要的是謝易墨也被何洛梅養歪了,格局變得如此狹隘。
十歲宴很快開始了,但沈小侯爺從剛才出去便一直沒有回來過,不過只是個小插曲而已,除了賀陽之他們,倒也沒有人發現。
很快,姚國公和國公夫人帶著今天十歲生辰的小兒子出來了。
眾人先是贊嘆小兒子的儀觀與常人不凡,又去夸他的才華,那些低品官員想破腦袋了都想在姚國公面前美言幾句。
姚明川大大咧咧地抱著腦袋,望著這一幕,不由輕嗤了一聲。
眾人給國公小兒子送完各家禮品后,筵席開始,絲竹聲不斷。
在旁邊阮凝玉一身寡淡素衣的襯托下,謝易墨收獲了所有人驚艷的目光。
她儀態端雅,得體微笑下卻不見傲氣。
許多人先前早已聽說了謝家女謝易墨的才名,知書達理,是不可多得的金枝玉葉。
不少貴婦暗暗感嘆:不愧是謝氏養出來的閨秀,那般的大氣端莊已有做當家主母的氣魄。
想到自己家中待娶的男子,幾個貴婦都打算待謝易墨年齡到了便趕緊上謝氏登門提親去,不能被別人搶了去!
有謝易墨和文菁菁在,阮凝玉自是被排擠。
阮凝玉被要求單獨坐在她們身后的一小桌,還不準她亂走,如同監視犯人。
文菁菁見謝易溫謝妙云兩姐妹坐在不遠處,猶豫道:“二表姐,我們要不去找大表姐她們吧……若是發生了什么事的話,大表姐冷靜,也能鎮得住場面。”
謝易墨擰眉,“你的意思便是,我不如謝易溫?再說了,能發生什么事?”
“表妹不是這個意思。”文菁菁攥手帕。
想到謝易溫今日在國公府對她說的那些不留情面的話,謝易墨心里就像長了根刺。
謝易溫不就是嫉妒她這個堂妹卻比她這個長姐優秀么?
她才不去跟謝易溫湊熱鬧,要去她們去。
謝易墨今日除了想驚艷全場,她更希望的是讓那個人另眼看待。
菱香自然知道自家小姐在想什么,她突然激動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姐!李公子在看你!”
謝易墨臉蛋一紅,她含嗔地瞪了她一眼,聲音變小:“你在說什么呢……”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尤其是感情。
謝易墨說完,不由緊張地心臟狂跳,懷著心里升起的一絲希望看了過去。
果然見男賓座席那,李國公的嫡公子李鶴川正溫文儒雅地坐在席間,那清潤如風的目光確實是看著她們的這個方向。
李哥哥是在看她嗎?
謝易墨臉蛋更紅了。
李鶴川見沒見到好友謝易書,便向著她們走了過來。
見他玉樹臨風,衣袂翩翩地靠近,謝易墨臉蛋更熱了。
謝氏三位姑娘一齊向他萬福。
唯謝易墨的聲音最為嬌滴滴:“李哥哥。”
李鶴川頷首,眸如點漆,“子文呢?”
子文是謝易書的字。
想到謝易書執意要娶阮凝玉而在家中絕食,何洛梅也不許她將這些家丑傳出去,謝易墨抿了抿唇,便道:“我哥今日……身體不適,便不過來了。”
“子文病了?”李鶴川眉心蹙起,“那我這幾日便要去看望看望他。”
謝易墨眼眸亮了,但又矜持地垂下眼簾。
許是她今日的裙子太過亮眼,就連不太注意女子裝扮的李鶴川也柔了眉眼褒贊。
謝易墨的臉蛋布了層嬌紅的煙霞,裙擺被她緊張地攪作了一團,“也,也沒有那么好看……”
李鶴川笑而不語,年紀小些的女孩子都面皮薄。
有謝易墨這條華麗的裙子一對比,反觀……
李鶴川目光落在身后好友謝易書喜歡的阮表姑娘身上,眸光不由頓住了。
反光表姑娘衣裳被襯得黯然無光,容顏也被面紗遮得嚴嚴實實,但也絲毫不減她眉眼的姝色天成。
感受到注視,阮凝玉也朝他看去了一眼。
知道李鶴川正在看阮凝玉,謝易墨臉上的笑容一時有些掛不住,于是下意識地抓緊旁邊人的手。
她的指甲深深陷進對方的掌心肉里,菱香疼得臉蛋泌出了冷汗,卻一聲不吭。
“表姑娘。”李鶴川頓了一下,“你還好嗎?”
聽到問話,阮凝玉福身,眼都沒抬,“我一切都好,還請李公子放心。”
見謝易墨和文菁菁都是喊自己李哥哥,唯獨她卻疏離地喊李公子。
李鶴川抿了下唇。
謝易墨時常在府中閉門不出,李鶴川雖然也有來謝家找謝易書,可每月也不過兩次,此時見到李鶴川,她眼神注慕,她像打開了話匣子,巴不得拉住他的袖子不讓他走說好多好多的話。
但李鶴川卻淺笑了一下,“我還要去見個好友,那我便先走了。”
謝易墨明亮的眼眸落寞下去。
這時候,國子祭酒和工部尚書家的千金走了過來,圍著她夸她身上這條裙子,問她布料是從何而來,她們也想要一匹。
謝易墨眼中的落寞掩蓋下去,見她們如此問,她彎唇:“此布料乃家母偶然所得,世面上是買不到的,想來講究的是一個緣。”
那兩個千金聽了,面露可惜,又對著這條絕世的裙子說了好些艷羨的話。
“原來是這樣,謝二小姐花容月貌,也就只有你能配得上這條裙子了。”
“真是可惜,不過想來這布料就是為墨姑娘量身打造的,我們這等凡人穿了定也沒有墨姑娘這么好看,果然,這等仙品不是我們這種姿色能夠肖想的。”
謝易墨聽了,就算是再裝得人淡如菊,眉眼也不免有些自得。
而就在這時,人群傳來騷動,那些年紀小的女娘都對著一位從園林入口走過來的沈小侯爺在犯花癡。
小侯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