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笙打完一個哈欠,還未來得及抬手掩住,肩頭便突地一涼,又驟然一暖。
一件玄色披風不由分說地落在她身上。
帶著少年身上干凈沉穩的氣息,將她整個人輕輕裹住。
她怔住,下意識抬眸。
正對上謝景的眼。
他低頭看她,眸中卻染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柔意。
眼神不似往日清冷,像一潭被春風拂過的深水,靜靜涌動著情緒。
四目相對,只隔著一寸距離。
黎笙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謝景卻先開口了,“披著,夜里涼。”
披風對于黎笙來說實在是有點大,領口滑落下來一邊。
她正要抬手扶住,謝景卻先一步伸手,扶住了那一側衣襟。
他的手指從她肩頭滑過,隔著布料,卻仿佛帶起一陣熱意。
月色下,兩人貼得近。
但隨后,謝景便松了手,和她一起朝前走去。
驛站。
黎笙剛踏入院門,鄭嬤嬤便急匆匆迎了上來。
“小姐,你可回來了!大事不好了,二爺不見了!”
黎笙語氣平靜,“不用慌張,他是被謝大人請去喝茶了,明天就回來了。”
鄭嬤嬤沒想到她會說得這般鎮定,一時間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只能睜大眼睛望著她,結結巴巴地問:“真,真的嗎?可是二爺連一句話都沒送回來……”
黎笙神情淡淡,只道:“沒事,不會出什么亂子的。”
鄭嬤嬤張了張嘴,也不好再追問,只得勉強應下,“那就好,那就好……”
可她目光一移,卻忽然落在黎笙肩上的玄色披風上,眼睛一下睜大了。
“小姐你這身上,這是……男子的披風?”
披風質地上好,剪裁寬大,顯然不是女子之物。
黎笙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披風,“馬車里的,不知道誰落下的。”
鄭嬤嬤還想再問什么,話未出口,便被黎笙截住。
“嬤嬤,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說完,她轉身走向內屋,披風隨她身形輕擺。
翌日,驛站。
前院忽傳來一陣混亂腳步聲,只見一道人影踉蹌走進門來。
那人披頭散發,面色蒼白,幾乎是被人半扶半拖著進門。
是黎猛。
他像從水里撈出來似的,臉色蠟白得毫無血色,嘴唇開裂,眼中布滿血絲,活像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下人們驚訝地交頭接耳,不知發生了什么。
此時,內屋。
黎笙正坐在案前吃早飯。
門“砰”的一聲被推開。
黎猛跌跌撞撞沖進屋,看到她的那一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雙膝一軟,重重跪在地上。
“笙丫頭……你救救我,求你了!”
他聲音嘶啞,幾乎帶著哭腔。
黎笙手中筷子一頓,緩緩抬起頭,“二叔?你這是怎么了?”
黎猛抖著身子往前爬了半步,亂發貼在臉上,與污跡混在一處。
“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你跟謝大人說一聲,求他饒了我,別再、別再喂那種東西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黎笙垂眸,一言不發。
過了半晌,她才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指尖。
“你不是常說,烏黎族人最講親情?可你拿我當什么了呢?”
黎猛張口結舌最終只低頭痛哭。
“我是一時糊涂,我真是怕了,想錯了法子,你說什么都行,我認,我都認……”
黎笙靜靜地看著他。
幾息后,她起身離席,吩咐外頭侍女,“看好二爺,別讓他亂跑了。”
小院。
院中,謝景負手而立,眼神落在眼前那名黑衣女子身上。
女子名喚沈清妍,身姿纖細,五官精致,卻透著一種難以接近的冷意。
謝景望著她,“你確定嗎?”
沈清妍毫不猶豫地點頭,“我確定。”
“我全家都死在大梁人的手中,那一夜血流成河,這個仇,我若不報,死都不會安寧。”
謝景靜默片刻,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似在衡量。
片刻后,他點頭。“好。”
“那現在跟我去見一個人。”
沈清妍沒有多問,只默默點頭。
謝景帶著沈清妍一路穿過回廊,走至最深處的一間小屋前,他抬手推門。
“吱呀——”
晨光自窗欞灑落,將屋內照得溫暖柔和。
室中,黎笙正站在桌前整理藥材,聽到動靜回過頭來。
她身著一襲淡青色長裙,眉眼靈動,剛抬頭便對上一雙陌生的眼睛。
面前的女子一身黑衣,輪廓極美,膚色冷白,眼神卻極冷。
黎笙下意識感嘆,真漂亮。
可旋即,便升起一絲疑惑。
她抬眼看向謝景,開口道:“她是……”
謝景走進屋內,“她叫沈清妍,她要用情蠱。”
黎笙微微睜大眼,有些意外地看向那黑衣女子。
茶室內,靜謐無聲。
謝景提起素瓷茶壺,倒了一杯溫茶,推到黎笙面前。
黎笙指尖搭在杯沿,她低頭盯著茶面晃動的漣漪。
“所以你是打算,用情蠱控制大梁皇帝?”
她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謝景點了點頭,“這是目前最直接也最徹底的辦法。”
黎笙吸了口氣,想說些什么,可話到了嘴邊,卻終究沒說出口。
這個計劃聽起來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而且很危險。
她也多少聽過一些大梁皇帝的事情。
他是一個疑心極重、殺伐果決的人。
但如果做這個的人是謝景的話………
或許真的能辦到。
黎笙心中一震,沒有再勸,只低聲問:“你需要我做什么?”
謝景看著她,“蠱蟲的事你最熟,我只信你,我需要你幫我。”
“好。”黎笙用力點頭。
蠱蟲養在后院最深處的一間暗室中。藥案中央放著一只琉璃瓶,瓶中黑紅兩蟲靜靜盤繞,偶爾游動。
黎笙帶著沈清妍踏入屋中,推開門時,藥香伴著一絲隱隱的腥氣撲面而來。
沈清妍站在瓶前,凝視蠱蟲良久,眼中冷靜如常。
黎笙留意著她的反應,忍不住輕輕挑眉,“不怕?”
沈清妍回頭看了她一眼,笑道:“早就不是會怕蟲子的年紀了。”
“這個蠱蟲,要怎么進入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