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佛堂謝玨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
他閉著眼,嘴巴一張一合地念著。
“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求求你給我一個妹妹吧,我真的真的很喜歡妹妹,如果你給我一個妹妹,我以后會每天給你進貢好吃的。我母親做的梅花糕、桂花糖、紅豆餅……我都給你。”
聲音細細軟軟,卻認真得不行。
謝景站在殿門邊,額角輕輕跳了兩下。
原來你想到的辦法就是求神拜佛……
亂力亂神不可信……
謝景轉頭看向謝驚春,大哥肯定不會信這個。
結果,只見謝驚春站在那里聽了一會。
忽然像是被觸動了什么,毫無預兆地走上前,一聲不吭地跪到了謝玨旁邊的蒲團上。
然后雙手合十,閉上眼,眉目莊重,神情誠懇。
謝景:……
他沉默了片刻,轉頭望向佛像,神情復雜地看了一眼香爐中燃著的檀香。
小佛堂一時靜寂。
只有一大一小兩個少年在蒲團上并肩跪著,虔誠地各自許愿。
謝驚春和謝玨一番虔誠許愿之后。
雙手合十拜了三拜,才戀戀不舍地站起身來。
謝驚春抬頭看向還站在門邊的謝景,挑眉道:“二弟,你也來拜一個吧。”
謝玨也連忙附和,小臉上滿是認真。
“對啊二哥哥,你也想要妹妹的吧?要不你也求求菩薩?”
謝景語氣淡淡,“我不拜。”
“為什么不拜嘛?”謝玨不解地皺眉,“萬一菩薩答應了呢?”
謝景語氣仍是那樣平靜,“愿望不是拜就能實現的。如果她真會有個妹妹,那也是因為父親母親福報深厚,不是我三拜就能換來的。”
謝驚春:“……你就是不信。”
謝玨撅著嘴哼了一聲,小聲嘀咕,“你以后可別來跟我們搶妹妹。”
說罷,兄弟倆一前一后出了屋門。
謝景沒動。
他站在佛堂門檻邊,抬眼看著堂中那尊慈悲靜坐的觀音像。
他站了許久,直到聽到兩人腳步聲遠去。
才默默上前,也點了一炷香。
清瀾院。
秦九微聽完侍女的稟報,抬手扶額,忍不住失笑。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
她輕聲念了一句,眼中卻滿是柔意,“這幾個孩子,倒是比我還著急。”
身旁侍女掩口笑道:“三位少爺都很在意夫人的身子呢。玨少爺還說,以后妹妹出生,就讓他來講故事哄睡。”
秦九微搖頭笑著,眼中滿是柔色。
隨著秦九微的生產日子一天天臨近,整個侯府的氣氛也變得緊張起來。
謝硯禮親自查閱了大量古籍,醫典。
甚至向府中太醫,產婆請教,將所有關于婦人生產的注意事項,突發情況應對,坐月子調理等內容,事無巨細地記錄下來。
他和謝景幾乎連夜將這些筆記重新整理,按內容分類、條目分明地抄錄裝訂成冊。
成冊后,謝硯禮又特意吩咐人分發到清瀾院內外每一位侍婢,內事嬤嬤,廚房小廝手中,人人都要熟讀。
謝景親自抽查了幾人,對答不上的便罰抄一遍。
就連識字還不全的謝玨也領了一本,日日坐在秦九微榻邊念念有詞。
“孕婦不宜動怒,孕婦不宜吃寒涼之物,孕婦每日需靜養一炷香時間……”
他搖頭晃腦,像個小先生。
一旁的侍女實在沒忍住笑,“玨少爺,你這是都記下啦?”
謝玨抬頭,“那當然,我要保護好母親!”
說罷,又繼續翻頁,小聲嘟囔著,“分娩之前要備好熱水、剪子、干凈帕子。這些我都記住了!”
院中人人都不敢懈怠。
秦九微看著全院一派如臨大敵的陣仗,忍不住輕聲笑著搖了搖頭。
不過,這也是她第一次生孩子,這樣細致的準備,確實讓她安心不少。
靜心寺,鐘聲悠遠。
謝硯禮立于殿前,手中剛接過一枚剛開壇誦經過的護身符。
護符以朱砂繪符,放著在一枚凈白的絹袋中。
他低頭看著那枚護符,指腹輕輕摩挲,心頭卻仍難安。
“這是為家中內眷求的?”寺中小僧笑問。
謝硯禮頷首,聲音低沉,“為我妻,她要生產了。”
小僧雙掌合十:“阿彌陀佛。”
謝硯禮輕應一聲,轉身離寺。
剛翻身上馬,遠遠就見謝家的一個仆從急匆匆奔來,連聲高喊。
“世子爺!少夫人,少夫人要生了!”
謝硯禮手中一頓,整個人仿佛被瞬間定在原地。
“什么?!”
“剛剛胎水破了,穩婆已經進院,但少夫人疼得厲害,說怕是要快了!”
謝硯禮立刻揚鞭,瞬息之間便已沖出山門。
他幾乎將韁繩勒斷,催馬疾馳,山道飛沙走石。
心跳幾乎壓過馬蹄聲。
他從未如此急迫過。
那護身符緊緊握在掌心,被汗水打濕,卻不敢松手半分。
半個時辰后,侯府門前,守門的下人遠遠看見那道飛馳而來的身影,驚得連忙奔出迎接。
“世子爺!”
馬蹄未穩,謝硯禮幾乎是躍身而下,一腳落地便沖進府門,連斗篷都未及摘下。
直接朝清瀾院沖去。
他剛踏進院門,就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
秦九微的聲音帶著忍不住的痛楚與嗚咽,仿佛下一瞬就要被撕碎一般。
謝硯禮整個人仿佛被一刀扎在心口,臉色瞬間慘白。
抬腳便要往屋內沖。
宋嬤嬤眼疾手快,連忙伸手攔住他,急聲道:“世子爺不可!產房污穢,男子不得入內,這是祖制……”
“讓開!”
謝硯禮眸中血絲驟起,一把推開宋嬤嬤,幾乎是沖撞著踏進屋內。
屋內熱氣撲面,藥香混著血腥,汗濕浸透床褥。
秦九微躺在榻上,臉色蒼白,額角全是冷汗。
唇色微紫,雙手死死抓著床沿,身下的被褥早已被鮮血染紅。
她痛得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能一聲聲喘著氣。
謝硯禮踉蹌著撲到她床邊,跪地握住她滿是冷汗的手,聲音發顫地喚:九微。”
秦九微虛弱地偏過頭,眸子里浮出一絲迷蒙的清光,似是聽見了他。
“別怕,我在。”
謝硯禮一邊幫她擦著額角的汗水,一邊緊緊握著她的手,嗓音已經帶了哽咽。
“我們以后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屋內穩婆正忙得滿頭大汗,低聲催促。
“少夫人,再用點力,再一點就好了!”
秦九微幾乎是用盡最后的力氣,死死咬著牙,身子猛地一顫。
下一瞬,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壓抑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