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到一半,元瑾之忽覺身后多了抹修長高挑的身影。
她沒回頭,知道那是沈天予。
她想說,我沒事,我很好,真的。
可是喉嚨里像塞了一團實心棉絮,怎么都說不出話來。
她抬起頭,鏡子里是她濕淋淋的臉,后面是她心愛的男人。
她努力調動臉上肌肉,想笑一下,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沈天予手伸過來,幫她輕輕揩掉眼下的淚珠,道:“想哭就哭,別硬笑。”
笑得讓他很心酸。
元瑾之猛地回頭,把臉埋進他的胸膛。
她哽咽著說:“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為什么?”
她只是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為什么這么難?身邊人接二連三出事,家人,親戚,連舅舅私生的小表妹都沒逃過這一劫。
沈天予修長手指輕輕撫摸她單薄的后背。
腦中浮現初遇她時,她年輕美貌的臉,小心翼翼的神情。
那時她也有壓力,可那時的壓力非常單純,只是被元伯君逼著追他,如今背負的壓力上升至四個人的性命安危。
二人用過早餐后,沈天予帶著她去了貴市有名的松巖古鎮,那里有六百多年歷史的明清古建筑群。
他和她一起拍了古裝,吃了鹵豬腳、玫瑰冰粉等特色小吃。
這是元瑾之第一次穿古裝。
她是大方明媚的現代人長相,穿古裝多少有些違和,但勝在五官夠硬。
沈天予穿古裝卻出奇得融洽。
他一身白色長袍,衣袂翩躚,舉手投足間一副古代世家貴公子的范兒,又似仙俠劇中的上仙,年輕,俊美,純凈,不被塵世污染。
元瑾之眉眼笑笑地望著他。
或許他本不屬于這個塵世。
她追求他,是染指他,是褻瀆,所以上天才這么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地懲罰她的家人和親戚。
她一個從小到大接受唯物主義教育的當代人,遇到沈天予后,開始信命。
沈天予握著她的手,配合她拍照。
他其實極討厭穿這種景區的衣服,總覺得什么人都穿,很臟,哪怕店家會清洗會消毒。
但是這次他絲毫厭煩的情緒都沒有。
告別要好好地告,否則會有遺憾,遺憾當時沒好好告別。
這一天,他們逛了貴市兩個有名的景區。
這一天,沈天予腦中沒有邪教組織,也不管丟失的蚩靈,只有元瑾之。
只有這個即將失去的愛人。
食猿雕跟著他們一路飛飛停停,小小的鳥腦袋干著急,仿佛在說,瞎逛什么啊?快回酒店,抱著啃,親嘴,睡覺,下蛋,孵娃。
搞不懂人類為什么總喜歡做些沒用的事,還是當雕好,直接干脆。
一天后。
顧近舟的私人飛機抵達貴市。
沈天予送元瑾之去坐飛機。
元瑾之笑著同沈天予揮手告別,心里卻疼得厲害,像被一束束鋼絲緊緊勒著,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側過頭,大喘一口氣,否則會被憋死。
沈天予仍神色淡淡,心卻沉沉如墜深海。
揮了幾下手,元瑾之猛地轉身,順著飛機舷梯跑上去。
沈天予仍站在原地,抬眸望著飛機。
下次回京都,再見面,她將是她,他是他。
曾經那么親密的愛人,即將變成不再有關聯的男女。
誰說分手后還可以做朋友?
曾經愛過的人,壓根做不到,那種從親密到疏離的細微變化,會像鋸一樣輕輕割疼彼此的心。
顧近舟抬手放到沈天予的肩上,道:“對付那幫邪教中人,打得過就打,打不過沒必要硬打,你又不是吃公餉的。命只有一條,千萬不要拼命,我姑姑就只有你這么一個兒子,牢記。”
沈天予微微頷首。
若出事的是元瑾之,他定會為之拼命。
可是蚩靈,他早已不欠他們蚩家。
顧近舟未走舷梯,縱身一躍上了私人飛機。
食猿雕失望而幽怨地看一眼沈天予,接著展翅飛上飛機。
舷梯徐徐收回,機艙門關上。
元瑾之趴在機窗上,盯著下面的沈天予。
飛機越飛越高,他頎長的身影越來越遠,元瑾之眼中的淚早已止不住。
顧近舟遞給她一塊干凈毛巾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們女人為什么都這么愛哭?要不你倆干脆私奔吧,找個沒人的小島,過沒羞沒臊的小日子,生一堆孩子。天予那基因,不生孩子浪費。”
元瑾之接過毛巾捂住臉。
她和沈天予非正緣,硬要在一起,會禍及親人。
即使他倆躲到天涯海角,也沒用。
顧近舟手機忘記開飛行模式,空姐走過來禮貌地提醒他。
顧近舟剛要開飛行模式,手機里蹦出來一條信息:別兇她,否則……
是沈天予發的。
這赤裸裸的威脅!
顧近舟想當場命令機長停機,打開機艙門,把元瑾之扔下去!
他回道:她都不要你了,你還那么關心她干嘛?
沈天予視線落在“她都不要你了”六個字上,看了許久許久。
幼時隔很久,師父才帶他去京都見母親一面,匆匆一見,接著是分別和無盡的思念。
回到師父的家,他有時候想媽媽想得躲到一角,悄悄抹眼淚。
有個師兄過來逗他,說的就是這句話。
沒人能懂那種絕望感。
只有他。
只有他。
他這才后知后覺,最開始的時候,他一味拒絕元瑾之,一直把她往外推,對她設置各種困難,就是怕遇到今天這種場面。
可是,最怕的,還是來了。
小時候,媽媽不要他。
如今,元瑾之不要他。
私人飛機已經消失在白色云朵中,再也看不到影子。
沈天予行走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突然覺得孤單,從未有過的孤單,形單影只。
明明街道繁華,車水馬龍,路過的行人都朝他投來驚為天人的目光,可他還是覺得孤單。
幼時想媽媽了,師父會抱著他哄他。
如今師父也失蹤了。
他朝東南方位疾走而去。
手機突然響了。
沈天予掃一眼,是姜苑打來的。
姜苑語速快而驚慌,“沈公子,你現在在哪?”
沈天予淡聲道:“說。”
“你能抽空過來救援嗎?我們的人在生苗腹地被人圍攻,對方果然陰毒,前所未見的毒,我方傷亡慘重,我……”
話未說完,手機那端忽然沒了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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