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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去時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在他消失在黑暗中后,殿內的威壓也陡然消失,燭火重新開始搖曳。
安和帝依舊癱軟在原地,渾身冷汗淋漓,整個人如同被水里撈出來一般,衣物貼在身上,他眼里只剩下無盡的恐懼還有茫然。
他從地上爬起來,渾渾噩噩地往殿中龍椅走去,一步步走上臺階,坐了下來,手一遍遍地摸過龍椅上的扶手的龍頭雕,眼里全是不舍和不甘愿。
驀地,他嗷的一聲吼了出來,聲音里全是憋屈和不甘。
哪怕是前朝梁國,有誰當皇帝,是由他人欽點,到頭了還沒駕崩,讓你滾蛋就得滾蛋,換個人坐,哪個皇朝是這樣的?
只有澹臺氏,當皇帝憋屈得要死,上位是欽點,退位更是,一句話就讓你退,可偏偏,他們無法反抗,還不敢有絲毫怨恨,只能無條件的服從。
敢反抗?
那下場恐怕就是拿去鎮皇陵根基,以固皇朝江山不倒。
可是,怎么就能甘心呢?
安和帝拍打著龍椅,哈哈地笑出聲,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此時的他,什么帝王權威,什么雄心壯志,通通不值一提,也再提不起,因為,他只是顆廢棋!
敞開的殿門邊上,大太監跪趴在墻角瑟瑟發抖,聽著里面傳來的悲涼的狂笑聲,他抖得更厲害了。
明明是六月熱夏時節,可在這深宮,卻是寒意徹骨。
夜涼如水,榴園。
與皇宮紫宸殿內剛剛發生的威嚴截然不同,榴園遍種石榴樹,枝繁葉茂,花開似火,灼灼其華,月華照灑其中,更別有一番風華。
澹臺帝姬盤腿坐在觀星樓的屋頂,雙手結著印訣,正沐浴在月華之下行走大周天,周身有一層淡淡的熒光在流轉。
驀地,她身側空氣一陣波動,一股子熟悉的氣息出現在五感之中,澹臺帝姬微不可察地一顫,睜開雙眼,靈巧起身,恭敬地斂衽行禮:“師父,您怎么下山了?”
國師站在她身側兩步遠,并沒立刻說話,只是用那雙仿若能洞悉一切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平靜無波。
一貫清冷疏淡的澹臺帝姬被這目光一刺,一股寒意從心底深處不受控制地冒出,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兇獸給盯上似的。
“烏京諸事,甚至榮家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你早已回京,榮一鳴死時你甚至在場,為何不及時傳訊于為師?”國師終于開口,聲音如水涼薄,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道:“諸事種種,均有那閬家九娘的影子,榮氏覆滅,甚至因她攪動風云而起,如此不尋常,你已與之照面,可有察覺到什么?抑或是,你察覺到了,可你并沒有傳訊。阿青,你告訴為師是因何,嗯?”
他語氣明明很是平淡,甚至稱得上溫和,但每一次,都帶著不容質疑的詰問,如重錘般敲在澹臺帝姬的心上。
她深知國師的可怕,任何隱瞞和疏漏,都可能招致難以想象的后果。
她垂下眸子,穩住心神,盡可能的讓聲音保持一貫的清冷平穩,道:“師父,榮家主惡行昭彰,他更為一己私欲,修煉逆天邪術。徒兒深知,他若邪功大成,必使我大鄲陷入水深火熱的厄運中,是以那閬九川聯合榮家四爺對付他時,徒兒袖手旁觀。至于閬九川,此女道為極高,可身份成謎,何處習得一身修為,更無從探究。徒兒未能從其身上窺得全貌,也不敢打擾師父清修。”
“哦,僅是如此嗎?”國師上前一步,周身的氣勢壓得澹臺帝姬幾乎喘不過氣,卻一動不敢動,指尖微向掌心攥起。
“阿青。”國師那雙看破一切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失望,道:“你是我澹臺氏近代血脈最正,道根最純,天賦最高之人,亦承載著我澹臺一族的希望,未來更能執掌社稷甚至助為師完善大道,奠定蒼生信仰之人。為師對你,寄予厚望。”
他修長的手掌落在她的頭頂,察覺到她的僵硬,目光落在她微微顫抖的濃密睫羽上,語氣倏然變冷:“可你,是違逆為師的厚望嗎?”
澹臺帝姬猛地一震,驚懼地抬頭,欲跪下,可壓在她頭上的手,卻壓得她動彈不得。
“你遲遲不肯傳訊,到底是對此女生出好奇,還是生出無謂的惻隱之心,因為過去那虛無縹緲的情分,在影響你的判斷么?”
過去二字,如同驚雷一般在澹臺帝姬腦海中炸響,她看著眼前俊美出塵的男人,絕美的臉上血色盡褪,眼里是無法掩飾的震驚和恐懼。
一些稀碎又模糊不清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一閃而過,最后定格在一雙清亮狡黠如貓的眸子里,那眸子,映出自己可憐的身影。
國師看在眼里,嗤笑出聲。
澹臺帝姬似是清醒過來,慌忙低頭,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師父,弟子不敢。弟子從不敢忘懷自身身份,弟子是澹臺圣女,此生唯一使命,便是護衛我大鄲基業,為此甘傾盡一切,絕無二心。”
她驚懼的表忠心的模樣,引得國師眸中的冰冷褪去一絲,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道:“最好如此。記住了,你的血脈,榮耀,甚至所有的一切,都源于澹臺這個姓氏,你為此而生,也當為此而亡,凡是威脅到大鄲國運和澹臺基業的,無論她是誰,或曾經是誰,都必須清除。”
他的話意有所指,澹臺帝姬惶惶地點頭:“是。”
“閬九川此女,既能攪動此間風云,若是所行所做利于蒼生,便作罷,若為禍人間,引得大鄲動亂,那便為邪端,必除之。國運有失,新帝將登位,你不用回蒼山,就在烏京輔助新帝,在滄瀾觀修行,看著她,若有異動,隨時來稟。”國師收回手,轉身,月白色道袍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弧度,微微側頭:“若你因為一個不忍而誤了國運,那你便是我澹臺的罪人,阿青,那后果,你承擔不起,莫做令為師失望的事。”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
“是。”澹臺帝姬踉蹌一步,看著自己顫抖的指尖,喃喃地道:“可是師父,我的小名,您真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