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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看著閬九川那雙眼睛發出懾人的暗芒,不由有些恍惚。
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她出行時遭到紈绔子調戲時,閬正泛攔在他們面前,那雙鳳眼迸射出的煞氣,也是如此懾人。
崔氏心頭一悸,低下頭問:“你大伯是不是也早已知曉?卻獨獨沒告訴我。”
她不問閬九川從何得知這種可怕的事實真相,從這孩子回府后逐漸顯露人前的本事后,她心知這孩子是有些奇遇在身,并不是京中那些普普通通的貴女。
崔氏也知道閬九川身上全是謎,她也不敢問,問了也不會有答案,在看到她對府中人并無惡意,還對老夫人和大伯頗親近,她就當她就是那個孩子。
閬九川對侯府沒有什么歸屬感,可她相信她不會因為怨她或怨閬家而故意挑起事端,性格乖戾到拿死人說事,尤其那死人還是她的父親,從她親自以那神秘又虔誠的本事為他點長明燈來看,她是敬重閬正泛的。
所以必定是她發現了什么,才會有今日之事發生,只是她卻沒和自己透露半點。
崔氏有些悲哀,明明她是最有資格知道的那個,卻是一無所知,錯把惡人當善人。
閬九川道:“夫人素有心疾,不宜大喜大悲,這樣的事,告訴你,若鬧出什么動靜,只怕打草驚蛇。”
她頓了頓,又道:“就好比現在,夫人乍聞此事,不也發了心疾?這事其實也是我沒周全,應該在這兩天提前透露一二。”
崔氏聞言生出一絲悲愴,竟沒有精力再去說什么了,識人不清,她還能上什么呢?
她本就損了心氣,現在還發著熱,說這些話也已經耗光了她的精氣神,道:“你去歇著吧,嬤嬤她們在就行。”
閬九川起身,道:“您此番心神耗損過度,不宜再憂思憂慮。我不會說好聽的話,也不會安慰人,只說一句,因果報應,從來不空,且看著那人的下場就是。”
崔氏沉默不語。
在閬九川將要走出臥房時,她才吶吶地說了一句:“你究竟是誰呢?”
閬九川沒回話,連腳步都沒停頓。
程嬤嬤上前,紅著眼道:“夫人,您真的要聽姑娘的話,她可是費了不少心神把您救回。越是這個時候,就越是要養好,您要是倒下去,豈不是辜負了姑娘一番救治,也讓親者疼,仇者快。”
崔氏卻像是失了所有心氣似的,道:“嬤嬤,我這一生,真是悲哀啊!”
她倒在床上,任眼淚長流。
外頭關于那神勇將軍遭謀害的話本故事越傳越熱,烏京已有不少人把話本的原型人物給對上了,紛紛在觀望,有些大膽的學子甚至集結到鎮北侯府外頭,要求鎮北侯自辯。
而就在話本傳出的第三日,監察司司長沈青河于早朝彈劾鎮北侯罔顧國法,心懷叵測,為剪除異己,竟以巫蠱之術殘害忠良,其甚至在家廟供奉一巫婆煉蠱,并借宮中慶嬪之手,以蠱操控太醫,欲圖謀不軌,謝家恐有不臣之心,其心可誅,請圣人定奪。
沈青河附上的證據鏈,則是從宋家母女所遭遇的禍事而起,以及宋家姑娘宋月蝶中了腐尸蠱,從而引出鎮北侯府家廟里供養的靈巫。
那是一份完整的證據鏈,完完整整地引出靈巫此人,乃是鎮北侯所供養,而且人證亦已在監察司鎮獄中。
圣人震怒,令鎮北侯上朝自辯。
指令來到鎮北侯府的時候,鎮北侯有一種這滔天巨禍終于到來了的感覺。
這幾日,他無不在惶恐中度過,皆因那一晚夢魘之后,他只要一閉上眼睡著,就會重復著在那刀山火海掙扎,神魂一次次地在灼燒,使得他每一次清醒過來,人都更為蒼老也更乏力,精氣全失。
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可他卻毫無辦法,哪怕他讓人秘密召家廟供奉的道長前來念經畫符,也于事無補,該來的夢魘它還是會來。
而他體內的護身蠱,他已經快要感受不到和它的共鳴了。
有人要他死,以鈍刀割肉的方式!
而對付他的人,必是和閬家有關的人,否則,十多年前的舊事,還是那般隱秘的事,怎么就被挖出來了,那話本說的還是蠱蟲,如此清楚和準確。
但是誰?
會是閬正泛那個遺腹女嗎?
鎮北侯想起這兩日令人查到的事,種種跡象無不指向那個姑娘,可她只有十四歲,怎么可能做到這個地步?
但真的不可能嗎?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天才亦比比皆是,閬正泛本就是天之驕子,他的女兒又豈是什么泛泛之輩?
而代父伸冤,為父討血債,有何出奇的,只要有幫手就可以了。
鎮北侯走出侯府,回頭望了一眼,那朱紅色的大門堅挺著,鎮北侯府的牌匾金漆刺目,但他怎么就有種強烈的感覺,再也回不去了呢?
他嘴角忽地勾出一絲冷笑,臉上的驚慌收斂起來,緩緩地挺直了背脊,拂了拂衣擺,繡著雄鷹的紫袍也隨之被他甩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一股子冷冽又暴戾的氣息擴散開去。
他還沒輸。
鎮北侯剛想上馬車,驀地轉身回頭,看到一個抱著只白貓的姑娘,正站在胡同巷口陰暗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那是誰?
鎮北侯的心忽然怦怦地跳得飛快,死死地看著那個身材纖薄的姑娘,她緩緩地走出陰影處,向他這邊徐徐走來。
那張臉,那雙鳳眼,那懾人的暗芒,似曾相識,且一點點地和夢中的人那雙眼重疊!
閬家女,她必是閬正泛之女。
鎮北侯渾身繃緊,呼吸漸漸地重了,那鷹隼般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她。
距離不過一丈,那姑娘停下了,細長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懷中的剛長出毛的白貓,嘴角勾起一絲令人心悸的弧度,冷冽的聲音鉆入他的耳膜:“閬正泛之女閬九川,代亡父問候侯爺,有些債,該清算了!”
她的聲音明明不高,卻像是帶著金戈鐵馬轟隆而來,穿透他的耳膜,將他的矜傲,狠狠地踏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