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莊全海一家正式辭別閬九川離京返鄉,而閬九川拿到鋪子連著宅子的所有鑰匙后,往小宅子里走了一圈,把整個宅院的格局看下來,心里便有了數。
她把鑰匙先給伏亓拿著,道:“我畫個圖樣,回頭把這宅子大致修葺一二,我再重新布置才過來住,你暫且看著。”
她這個地兒,前面鋪后面住宅,在這里的人,既有生人,也有死鬼,得仔細布置,才好叫活人和死鬼河水不犯井水,且也能吸收天地能量才行。
“這兩日我在家先幫你做個紙身,暫且不過來,有事兒你再來府中尋我,或者點個小鬼過去。”閬九川又交代一句。
伏亓一一應下。
閬九川這才帶著建蘭回到侯府,她出來數日,再回來,也不知是不是要摸到前世今生關于身世的真相,她回到侯府,竟莫名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是以,她站在崔氏院子外面,一步都沒邁進去,只透過院門,看向里面的兩棵烏桕,此時冬雪漸化,那樹上光禿禿的,聽說這是閬正汎年少種下的。
這院落也是他和崔氏成親一直住的。
閬九川站著久久不動,建蘭小聲叫了一聲:“姑娘?”
“先回去梳洗吧。”閬九川回了自己院子。
建蘭連忙跟上,想了想問:“姑娘,是要打算搬走了嗎?”
閬九川扭頭看向她。
建蘭道:“婢子看您要親自布置萬事鋪后頭的宅子,如今您院子里的書房也是您自己布置后,呆的時間最多的地方。”
她用心布置過的地方,必定是極利她的,所以呆的時間也長,如果閬九川不是打算搬去萬事鋪住,不會這么費心吧?
閬九川笑了下:“你還挺細心,這臉如此沉悶,是不舍得我么?”
建蘭說道:“您歸府還不到半年,就要走,這……”
閬九川的笑容斂了斂,道:“建蘭,親情福緣,也講深淺的,我這人,大概在這一塊上福緣比較淺薄吧,修道者,五弊三缺,總要占些的,我亦不例外,這一生大概和父母親緣薄了。”
建蘭心頭一酸。
“遠香近臭,或許我離府遷居,也會更好些。”閬九川看向身后的棲遲閣一眼,淡淡地道。
建蘭嘆了一口氣。
而閬九川在棲遲閣外站了許久的事也被丫鬟報到了崔氏那里。
崔氏雙眉皺起,她又怎么了?
閬九川給自己開了個藥浴的方子,配了藥材熬開,泡在浴桶里,想著閬正汎的事。
對于鎮北侯,閬家一直沒有懷疑過,尤其他還每年都為閬正汎做法場表示悼念,表面功夫做足了,也得到了閬家人十足的信任,是以兩家來往,也算是親厚。
要是她說謝振鳴乃是殺閬正汎的兇手,他們會信嗎?
難,因為無憑無據。
人早已死了多年,都已經化為白骨一堆了,那還不是毒,從骨頭里也查不出什么,就算是能,她明知閬正汎的死因,難道為了所謂證據,去刨他的墳證明給閬家人看?
那就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證據,她需要么?
并不用。
靈巫已經給了她證據,謝振鳴就是她的殺父仇人,閬家人信與不信,并不重要,她此身是閬正汎的女兒,他的冤仇,她這個后人來報!
閬九川把頭也浸在水里,腦中清明一片,這仇該怎么報?一如盛懷安那樣,沒什么看著自己擁有的一切崩塌失去更痛苦了。
而閬正汎死時經歷了什么,謝振鳴也受一遍才好。
咕嚕咕嚕。
水泡泡從水底里冒了出來。
閬九川去了崔氏院里,崔氏看了她,干巴巴地問:“怎么瘦了?你在外面都……”
她的話一頓,又沒說下去,有種自己和她沒親密到什么都能說的尷尬。
閬九川定定地看著她,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崔氏不待見她這身體,不認她,全因了她認為原身非她生的那個孩子,她癲狂,她入魔障,不愿相信自己一葉障目。
她認為的都是對的話,那前世的自己,當真是被調換走的那個孩子嗎?
崔氏被她看得發毛,道:“你看著我作甚?”
閬九川收回視線,所謂母女連心,崔氏真的有么?
看她沉默,崔氏更覺得古怪,想了想,試著放軟了語氣,問:“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沒事,我去給祖母請安了。”閬九川起身,向她行了一禮就離開。
崔氏眉頭皺成一個川字,吩咐墨蘭,去叫建蘭來問話。
建蘭斟酌了下,還是把尋香胡同那宅子的事和自己的猜想說了。
閬九川大概想搬離侯府。
崔氏坐在羅漢床上,久久沒說話,只怔怔地看著南窗外面的烏桕樹發呆。
閬九川去給老夫人請安時,閬大伯也在那陪著,見她來了,點了點頭。
照例給老夫人扶了脈,陪著彩衣娛親,直到她乏了,便和閬大伯一起退了,閬九川跟在閬大伯身邊,聽著他說陸家的后續。
“陸長學的官被擼下來了,鬧著要休妻,不過沒休成,但是合離了,那陸夫人搬到了別院,到底是有個在玄族學藝的寶貝兒子撐腰。”閬大伯的聲音很冷,道:“不過她這假菩薩的臉皮,卻是被撕下來了,畢竟鬧得那樣大,眾人嘴上不說,面上卻是表現出來的,現在她可不敢出來晃……”
“大伯父,我父親死的時候,身邊的親兵都有什么人?”
閬大伯被問得一愣,喋喋不休的聲音戛然而止,停下腳步,看著她的眼神古怪,這孩子怎么忽然就提起她爹身死的事了?
他和閬九川四目對視,那對鳳眼真的像極了二弟,又黑又亮,而她的更通透純凈,看著人時,仿佛能看穿人心一切的秘密。
而此時,那對眼里裝了許多東西,還有一團火?
閬大伯吞了吞口水,用手撫了一下胸口,試圖把那發慌的心給撫平,小心問:“你問這個,是好事還是壞事啊?”
給他打個底,他也好有個心理準備,不然她開光嘴一張,不是好事,他心血會被嚇得越來越少的。
閬九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