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鄲平宗十五年的新年,并不如往年平順,自從忠勇侯府的貴女在大年初一到護國寺上香時出了事,雖沒傳得滿烏京人盡皆知,但在權貴圈里卻不是什么隱秘的事,乃至于貴圈里人心惶惶,畢竟那位戚四小姐死得離奇。
然而不管在何處,底層平民皆看權貴眼色行事過活,他們有著比獵犬還靈敏的嗅覺,一旦察覺到貴圈的不尋常,便都會夾著尾巴做人,不敢放肆。
更不說這事一出,又接連牽扯出好幾宗女子失蹤的事,似和戚四小姐之死有關聯,大理寺的人連新年都沒過就已經在四處奔波查案,更叫人心慌。
是以年未過完,烏京似被陰霾籠罩,暗流涌動,令人惶然不安。
朝安公主府,迎來了宮內的人,是麗妃娘娘派來的老嬤嬤,也是為著朝安公主的胎而來,生怕她臨產時身邊沒有老人照看,故此派了有經驗的老嬤嬤和宮人前來探視。
一番折騰。
從駙馬笑著目送宮里的人離開,等他們的背影消失,才扭頭看向室內的朝安公主,后者見他驟然回頭,摸了一下臉,眼神躲閃了下,垂下頭,身子在微微顫抖。
“好好照顧公主,要是出了一點差池,我要你們的命。”從駙馬看向室內的人如是說。
“諾。”
從駙馬抬頭看向屋檐下的占風鐸,眼神頗有不耐,道:“這占風鐸委實吵人了些。”
他抬手,一道勁風打向那占風鐸,從檐角掉落,從駙馬踩了上去,用力碾了一下離開。
大理寺。
沈青河聽了底下部從的回話,皺眉問:“確定是朝安公主沒錯?”
那女部從單膝跪著,拱手道:“屬下看得清清楚楚,的確是她不假,屬下甚至以觸平安脈的借口摸脈,脈象也平穩,看孕相也已快有九個月了。”
沈青河沉默半晌,道:“你下去吧,讓人盯著公主府。”
“是。”
等那女部從下去,沈青河皺眉揉了揉眼角,嘀咕道:“不太可能啊。”
他拿起朝安公主的醫脈案以及個人戶案,分明是宮七他們說的純陰女體,宮七傳來的信兒也說朝安公主和從家有異,讓盯著,怎么如此安生在公主府待著?
就連從家那幾個老古板也老老實實地在欽天監的觀星臺日夜觀星,并無異狀。
沈青河點著朝安公主的戶案,想著女部從所言,垂眸沉思,忽地腦中現過一個過往曾辦過的案例,那是雙生子奸殺案,明明受害者家人看到了兇手,但一查訪,卻都有不在場的人證,后來才知道是有個雙生子,兩人各自掩護對方犯案。
朝安公主沒有雙生姐妹,但世間可不只是雙生子才一模一樣,還有人皮面具,此事還涉及到妖邪鬼祟,說不準人皮面具都不用,施個道術就能成為另一張臉。
沈青河一想到道術這用途,就覺得氣悶無比,道術用在這樣的地方,對于他們這些普通人來說,想破案,真的加強了難度。
大鄲是不是有必要成立一個特殊的衙部,專門處理這些奇門詭案的事件啊。
“大人,夫人讓……”
“不回不回,沒空回,讓他們回去。”沈青河不耐煩地擺手。
那部下哎了一聲,道:“夫人不是讓您回府,是讓您記得在上朝時再給提一下開平侯府承爵的事。”
沈青河一怔:“怎么提這茬了?”
“好像是夫人去太師府吃年宴時聽到有人笑話開平侯府的九姑娘了,說開平侯的爵位沒下文,她一個孤女也不能憑借侯府出身了。”
沈青河沉了臉,拍著桌子道:“她怎么就是孤女了?她娘還沒死呢。這話誰說的,我要參他一本,會不會讀書識義,父母死絕那才叫孤。不會說話就多讀書,胸無點墨大放厥詞叫人笑話。”
下仆看著他用力把桌子拍得梆梆響,桌面的茶杯都在砰砰亂跳,儼然是氣極,弱弱地道:“好像是工部員外郎的夫人。”
辦詭案不順,又聽得這么糟心的消息,沈青河看下仆也不順,道:“回去告訴夫人,我曉得了。”
“諾。”
沈青河端起茶杯喝了剩下的半杯冷茶,再看一旁記錄失蹤人數的數字,腦瓜嗡嗡的,他氣不順,他得鬧了。
“來人,讓趙芳過來說話。”他喚剛才的女部從,朝安公主那邊還得再確定是不是其人。
他等人時還取來空白奏本,研了墨,開始寫折子。
從家。
從駙馬入了從家宗祠,跪在了宗祠內,在他前面,有一個渾身罩著黑袍的人背對他盤腿坐在一排牌位前。
“阿祖,從家只怕真被疑上了。”從駙馬聲音發沉。
那被他尊為阿祖的黑袍人聲音嘶啞,就像喉嚨被刀子刮破了似的,道:“公主那邊無事吧?”
“您放心,一切安好。”
“公主這一胎,是從家百年來的希望,須確保萬無一失,至于其它,不必慌,從家該做什么就做什么。”黑袍人冷聲道:“只要確保公主腹中胎兒安然出世即可。”
“玄族那邊跳脫得厲害,又聯合上大理寺在查,奪命崗那邊,兒只怕藏不住……”從駙馬的聲音忽地一滯,皆因他面前的人轉過身來。
他只看了一眼,就低下頭去,匍匐著不敢再看,身體微顫。
那是一張蒼老至極的臉,臉上干巴巴的全是溝壑縱橫,像被什么猛獸的爪子劃破了,皮肉卷邊,面目猙獰,一雙銳利的眼深邃陰冷。
蒼老猙獰的面容倒沒什么,最重要的是,老人籠罩在一層死氣當中,顯得陰森森的,如惡鬼一般陰冷,可怖至極。
“怕我?”黑袍人雙眼黑黝黝的,盯著地上的人。
從駙馬顫聲道:“兒不敢。”
黑袍人冷道:“成大事者,當有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區區一個將死之人亦怕,要你何用!”
“兒知錯。”
“滾去奪命崗守著。”黑袍人冷哼一聲:“玄族,我比你更清楚他們的作派,所謂正派,不過誘惑不夠,一旦誘惑夠了,這種大利便是他們眼紅爭搶的,而非摧毀。到時候,從家即可安,亦有人保。”
他眼里有一絲近乎興奮的癲狂,仿佛看到了事成之日的盛況。
從駙馬應了下來,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