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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發而亡,的確是毒發而亡。”林從禮沒否認,思緒仿佛回到了那一天,語氣略帶嘲弄:
“毒發而亡,總好過受盡折磨,尸首分離。”
林知清卻皺起眉頭,因為她注意到林從禮嘴角向下撇,眼底并無愧疚的神色,反而是輕松居多。
為何輕松?
林知清隱隱感覺,父親的死應當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
果不其然,下一刻,林從禮便再次開口了:
“知清,我若是說你爹不是我殺的,你信我嗎?”
平地一聲驚雷起!
林知清緊鎖眉頭,她確定了林從禮在說什么以后,久久未回過神來。
林從戎不是林從禮殺的?
可無論是木嬸還是其他人,他們的說法始終是,事情發生以后,林從禮大義滅親,殺了林從戎,換取林家其他人的性命。
如今林從禮親口說,當初不是他動的手。
不是他,那會是誰?
況且,為何林從禮會在江家人逼上門的時候突然說這個?
一個個疑問很快鉆進了林知清的腦子里,她只覺得頭有些疼。
可打眼一看,林從禮眼角下拉,嘴唇緊抿,一副悲傷的模樣,根本沒有心虛或者說謊的表現。
他說得極有可能是真的!
意識到這一點,林知清深知這其中還有內情,她深吸一口氣:
“大伯,我相信你。”
聽到林知清的話,林從禮似乎并沒有意外:“知清,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等等!”
腦子轉了個彎以后,林從禮一臉驚訝地抬起頭,看向林知清的臉。
林知清正用一種堅定并且信任的眼神看著他,又重復了一遍:“大伯,我相信你。”
這讓他心中有了一些暖意,但又有些意外:
“知清,你,你居然相信我?”
“大伯,我看得出來。”林知清回了一句。
林從禮這才笑了兩聲:“你瞧我這記性,你會鑒心學,當然是看得出來的。”
但很快,他的笑容中又帶上了兩分苦澀:
“你父親,他實在說不上聰明。”
“他幼時調皮,經常被罰,但始終不長記性,長大后依然如此。”
“大盛朝堂是灘渾水,尤其是武將之間的爭斗,拳拳到肉。”
“你祖父年老以后,手上的勢力幾乎都被瓦解了,也正是因為太過兇險,你祖父他不同意我們幾個從武。”
但林從戎是天生的將星。
他心懷黎民百姓,隨林青山去過一次邊疆以后,便再也放不下那片貧瘠又充滿生機的土地。
他悄悄投入軍營,從一個小兵做到了人人敬畏的望舒候,遇到了林知清的母親。
在林從禮的記憶當中,林知清的母親是一個極其堅韌的女子。
她出身南詔,與哥哥相依為命。
可她哥哥上了戰場以后杳無音信,迫于無奈,她踏上了前往邊疆尋找哥哥的路。
好不容易到了邊疆以后,等待她的卻是哥哥已經戰死沙場的消息。
她沒有被擊倒,只等著拿到撫恤金,找回哥哥的骨灰,然后就回南詔,給父母一個交代。
但朝廷的撫恤金遲遲未下,她萬般無奈,求到了林從戎那里。
也正是因為這一求,林從戎才發現大盛朝廷始終不能妥善安置傷病殘將。
這明顯是戶部出了問題。
在又一次打了勝仗,班師回朝以后,林從戎帶上了林知清的母親,提出了安置傷病殘將的問題。
兵部將此事拋到了戶部頭上,戶部又轉頭攀咬兵部,此事遲遲斷不出個結果來。
林從戎骨子里還是武將的血脈,玩腦子玩不過那些讀書人。
在一次次受挫以后,他始終沒放棄為那些兵士討公道,同時,也開始關注到了女子在大盛的困境。
后面的故事,林知清便知道了。
她的父母相愛數十載,一切的幸福停留在了林從戎被指控通敵叛國的那一日。
思緒回籠,林知清只覺得心中悶悶的,那是一種血脈相連,無法割舍的羈絆。
她壓下了胸悶的感覺,再次開口:“大伯,然后呢?”
林從禮也有些喘不過氣來,他起身推開窗戶,深呼吸了好幾口,才重新開口:
“前御史中丞上奏從戎通敵叛國之后,林家的人跑的跑,散的散,你四叔有公事,身在外地。”
“我同你祖父第一時間找到你父親,向他確認通敵叛國一事的真實性。”
“他怎么說?”林知清忍不住開口問。
“他沒說話。”林從禮似乎再次回到了那窒息的一天,語氣有些急促:
“他只是搖頭苦笑,說躲不過去的。”
“躲不過去,什么躲不過去?”林知清仿佛想象到了那個畫面。
林從禮搖頭:“我不知道,我們都不知道。”
“我同你祖父十分著急,因為我們都不相信他會做出通敵賣國的事情,但不知為何,他三緘其口。”
“直到來抓捕他的人到了林家門外,他拿出了一杯提前準備好的毒酒。”
“我父親自己準備的?”林知清根本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子的。
林從禮點頭:“沒錯,他準備的,他只同我和你祖父說,為了林家人,他必須死。”
“但,他如果自己喝了毒酒,那便是畏罪自殺,于林家并無好處。”
林知清仿佛知道林從禮接下來要說什么了。
林從戎自己喝了毒酒,畏罪自殺的嫌疑的確很大。
但這并不代表他死在別人手中,便是清白的。
這其中的區別,是用林家上下所有人的命堆起來的。
劃清界限!
林知清的腦海里出現了這個詞。
沒錯,的確是劃清界限。
死于林從禮之手,尚且可以證明,林家其他人與通敵叛國的林從戎是不一樣的。
如果要保全林家其他人,這確實是一個辦法。
但……對于林從禮來說,好大一口鍋!
他背了一口巨大的黑鍋,還要承受著許多明里暗里的討論,此事對他來說,總歸是不公平的。
但沒辦法,鍋總得有人出來背。
按照林家當時的情況,不是林從禮,就得是林從硯。
至于林青山,他到底是威名赫赫的長寧侯,他是林家的根,當然不能背上一個弒子的名聲。
林從禮這些年,身上總是圍繞著關于弒弟的討論,他有苦不能言,似乎比林知清想象中的要難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