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清身姿筆挺,皺了皺眉頭:“敢問大伯、二爺爺,我可有做錯事情?”
這二人齊齊一愣,要說實實在在的措施,那當然是沒有的。
眼看著二人被問倒了,林知清話鋒一轉,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大伯,難不成我沒守規矩?”
她說這話時,緊緊盯著林從禮的臉,所以并沒有錯過他嘴巴微張以及眼神左右搖擺的小動作。
他在思索林知清提出的問題,很顯然林知清既沒有做錯任何事,也沒有不守規矩。
“你這孩子怎的如此嘴硬,你大伯是為你好,若你心甘情愿領罰,我還能幫你說句話。”二爺爺眉頭緊皺,仿佛真的在為林知清擔心。
但他沒能藏住臉上的那些小表情。
他的眉峰上挑,右邊嘴角微微翹起,身體不自覺的靠在了椅子上。
這些動作都說明他非常有自信,覺得他自己能掌控一切。
“況且,要說規矩,你如今言語之間對長輩多有頂撞,實在不似大家閨秀之作為。”二爺爺邊說邊搖頭,仿佛在為沒教好林知清而后悔。
林從禮聽了這話,表情漸漸嚴肅了起來:
“沒錯,不經同意擅自赴宴,此乃一錯。”
“頂撞長輩不領責罰,此乃二錯。”
“不懂收斂敗壞林家名聲,此乃三錯。”
“來人,將她給我帶下去。”林從禮不欲多說,直接下了命令。
林知清暗暗捏起了拳頭,顯然并不打算乖乖就范。
在丫鬟嬤嬤的手即將碰到林知清時,林十安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大伯,你有所不知,知清他并未敗壞林家名聲……”
“老爺,學士府來人了!”林十安的話還未說完,一個小廝氣喘吁吁的上前通報。
來了……林知清嘴角上揚。
而其他幾個人的目光交匯,絲毫沒有林知清那么輕松。
“從禮,大學士是個古板之人,莫不是知清犯了忌諱,上門來討說法來了?”二爺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不會的……”林十安站起身來,張口想解釋,卻被林從禮狠狠瞪了一眼。
臨出門時,他又看了一眼林知清:“我當時就不應該同意你隨意進出林家,若是學士府那邊前來興師問罪,你給我自己搞定!”
話罷,他率先朝前走去。
二爺爺嘆了口氣,也跟了上去。
林十安和林知清幾乎沒有開口的機會。
林從禮回來的匆忙,而林知清在春日宴上的所作所為還沒有傳揚開來。
這只能代表一件事,有人得了林知清去春日宴的消息,尚未打探清楚便給林從禮報了信。
林從禮不相信林知清,也不認為林知清夠資格參加那樣級別的宴會,所以打心底覺得她給林家丟了臉。
至于這個告密的人是誰,已經很明顯了。
林知清想到二爺爺那張看上去很慈祥的笑臉,便提不起笑容了。
與此同時,林從禮等人趕到會客廳,見到了學士府過來的嬤嬤。
可還沒等他們開口,那嬤嬤象征性的行了一個禮,張嘴就問林知清:
“林大老爺,不知知清小姐可曾回來了?”
林從禮的心沉到了谷底,只覺得林知清肯定是在春日宴做出了什么蠢事。
其身份特殊,說錯一句話都會將林家推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如若不然,嬤嬤定然不會這么急切。
想到這些,他深吸一口氣:“知清她年紀小,做事也不夠周到,若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還請嬤嬤擔待著。”
“她今日來不了了,我已經將她……”
林從禮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嬤嬤,我回來約有一刻鐘了,不過身子有些不適。”林知清笑語吟吟地撩開珠簾:
“大伯日夜操勞,剛回府便馬不停蹄地替我過來接待你了,倒是顯得我怠慢了。”
“不妨事不妨事,怎會身子不適?可是受了風寒?”嬤嬤一臉關切。
林知清一番話很快便將林從禮說的話給翻了過去。
林從禮此刻也察覺到了不對,為何這嬤嬤言語間不僅沒有半點責怪,甚至還對林知清多有關照?
林家出了一個叛國賊,除了鎮遠侯江家,大儒陸家以及其他幾個家族以外,誰都不敢同他們有牽扯。
大學士尤其不喜林家,學士府同林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今日還是林家沒落以來初次登門。
不說林從禮,二爺爺現在也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好在那嬤嬤同林知清寒暄了幾句以后,便拍了拍手。
隨后,兩個丫鬟分別捧著一個匣子走到了林知清面前。
“知清小姐才思敏捷,這魁首的彩頭倒是與知清小姐所設計的襦裙極為相襯。”嬤嬤象征性地夸了兩句,將那頭面過了明路,做事滴水不漏。
而后,便是那五百兩銀子。
與紅寶石頭面相比,林知清更在乎銀子一些。
直到木嬸將兩個盒子都接了過來,林知清才覺得心情雀躍了不少。
“匾額就在林家大門外,知清小姐可要去看看?”嬤嬤的話語中帶著一絲笑意。
“不必了,老婦人辦事,我沒什么可不放心的。”林知清暗戳戳的拍了一個馬屁。
那嬤嬤也非常受用,推辭了一番后,拿著林知清提前準備好的賞銀便樂呵呵地走了。
林從禮和二爺爺看著嬤嬤的背影,久久沒有緩過神來。
林知清看著二人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在心底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想錯了一件事。
林家由自己的三個長輩來掌管,真的是明智的選擇嗎?
他們仿佛還活在曾經的陰影中一直掙扎不出來,也正因此,整個林家在他們的帶領下深陷泥潭。
林知清的名字也和這個泥潭綁在了一起。
就算逃出泥潭,也是拔出蘿卜帶著泥,并沒有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林從禮和二爺爺以及四叔,就像是已經熟透了的蘿卜,身軀和骨血已經完全陷入了泥潭里,花再大力氣也拔不出來了。
林知清本想掌控林家之后撥亂反正,但今日一事讓她明白,有些刻板印象是深深烙印在思想當中的。
芳林新葉催成葉,流水前波讓后波。
想要破局,是否應該將目光放到尚未完全成熟,還未被泥土徹底裹挾著的“新鮮蘿卜”上呢?
她的目光落到了林十安身上,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堂姐林泱泱的臉。
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轉瞬間,培養新生力量的想法在她的腦海中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