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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判進行的并不算順利,但還是按照趙弘佑預想在進行。皇帝雖不愿意,最后還是妥協了。
這樣的勝利,源于父親的軟弱,是他第一次利用父親的軟弱。那些他真的愿意相信父親說的“不愿百姓再卷入戰火之中”的話,將他最后的僥幸打破。
勝與敗無異。
巍峨的紫宸殿前,皇帝站在高高的月臺之上,送別遼丹使臣隊伍。鐘鼓金鞭,百官列隊。淅瀝瀝的小雨暈濕地面,王蘇瑤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宮巷口,遠遠的望著。
皇帝站于廊下,穿著金絲龍紋織就的龍袍,是滿朝朱紫中,唯一奪目的存在。可即便黃袍加身,也難以掩蓋周身的頹喪無力,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
太子位于百官之首,仿佛綿延的山脈,突然斷裂的峽谷。皇帝是被動承受了這柄利刃,可他卻是主動橫亙起這柄利刃。其間心力,不亞于壯士斷腕。此后,他不容許自己有半分差錯。
怪不得父親說他是禍國殃民的罪首。
看著趙弘佑送遼丹使臣隊伍走出宮門,王蘇瑤默默收回目光,轉身離去。
“嫂嫂!”
熟悉而又陌生的稱呼闖入耳膜,王蘇瑤記得私下里,壽王從未如此喊過自己,如今聽來有一種沉重的壓迫感。一瞬間,仿佛置身于回到皇宮的那日,他將自己堵在冰冷的墻壁上。
“六弟,有事?”
王蘇瑤穩定心神,轉身駐足,油紙傘微微前傾,零星的雨珠掉落,隔出一道清晰的鴻溝。壽王獨自站在水霧之中,寒氣逼人。
沒有絲毫寒暄,他直接質問:“我怎不見你為我,挺身而出過?”
是說那日的宴席嗎?
這都多久了,王蘇瑤無語:“壽王殿下,我是你兄長的妻。我不為我夫,難道為你嗎?”
“我說的是上一世!”一字一句,泣血而鳴,壽王的眼底皆是傷痛的控訴。
王蘇瑤受夠了他這種眼神,時時刻刻在提醒自己,上一世有多對不起他。這一次,她沒有逃避,坦然的迎上那雙哀痛的眼睛,嗔笑。
“壽王殿下,你口中的上一世我并不知曉,但我記得,我指婚給你的那年冬日,汴京城西南諸縣遭遇洪災,陛下欲開官糧賑災,但又恐當地官員貪墨,問你解決之法。我見你苦悶,向你進言。可你告訴我什么?”
“你說前朝之事,女子不可妄言,讓我謹記。”
“若我前世果如壽王殿下剛剛所言,不是正合你心意嗎?”
那一雙再不似從前亦或恭敬亦或躲閃的眼睛,刺的壽王酸痛。他恍然記起上一世,當眼前的女子鼓起勇氣在大殿之上跳那支讓眾人稱贊的《霓裳羽衣舞》時,他卻嚴厲的斥責了她,說她丟人現眼,不成體統。
原來,她不是沒有幫過自己,只是那時的自己,只看到了她的“不聽話”。萬千情緒涌上心頭,壽王情不自禁的上前,牽她的手。
“婠婠!”
王蘇瑤后退,油紙傘轉動,雨珠灑了他一身。
壽王低頭輕笑,抬起頭來,又是一臉的受傷,“我是為了保護你,不像他,事事讓你擋在前頭。當你抱著奏折闖進坤寧宮的時候,你可有想過后果?”
“那又如何,我愿意!”王蘇瑤揚起傘面,眼底沒有半分后悔:“史記曾有言,國士待之,國士報之。不獨君臣,夫妻亦然。”
“好一個我愿意。”壽王笑了,“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無怨無悔。”
說罷,轉身離去。
王蘇瑤看著模糊的身影消失,頭嗡嗡的響。皇后竟然將此事告訴了他,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會用此事來對付自己?
猜測很快得到驗證。
王蘇瑤早上去坤寧殿請安,散場后,皇后將她單獨留了下來,笑問:“肚子可有動靜?”
驟然聽到這等事,王蘇瑤略顯局促,簡單道:“還未有。”
自流產之后,她有聽師父的話,好好將養,湯藥不斷,只是還未到一年,她從未奢望過子嗣之事。
皇后繼續道:“子嗣凋零,國祚不昌,是大兇之兆。太子身為儲君,更應該綿延子嗣。太子妃說是也不是?”
王蘇瑤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輕聲應“是”。
“你也不必都攬在自己身上,咱們女子一生又能生育幾個孩子。”皇后步入正題:“太子入主東宮,按規矩,是時候進行東宮采選了。”
“母后提醒的是。”這種事,她根本無法反駁,“妾這就回去同殿下商議此事。”
“太子為父分憂,公事繁忙。內院之事,就不必讓他操勞了。”
皇后抬手示意。孔掌事將一份花名冊遞給呈給太子妃。花名冊封面之上,東宮采選四個大字,異常刺目。
王蘇瑤拿到手中,在皇后的注視下緩緩打開,密密麻麻的名字出現,她第一次對文字感到厭惡。
“妾自當為殿下掌管好內宅之事,只是,畢竟是選在太子殿下身側的人,妾不敢擅專。”
“采選之日,讓殿下選便是。這是陛下的意思。”皇后仔細盯著王蘇瑤的反應,又讓孔掌事呈上紅漆盤,“這是陛下讓欽天監選的吉日,你選一個吧!”
竟然連日期都選定了。王蘇瑤默默拿下中間時日的紙張,攥在手心里。
皇后再道:“陛下常夸贊太子妃識大體,你要仔細籌備,莫讓陛下失望。”
這是警告嗎?
“諾!”王蘇瑤起身行禮,轉身走出坤寧殿。灼熱的日光刺進眼底,白茫茫一片。王蘇瑤一腳踏空,青娥急忙扶住小姐。
回到東宮,青娥關上房門,急問:“小姐,陛下為什么不讓你告訴殿下?”
王蘇瑤喝下一碗涼茶,壓下心底的慌亂,“許是不放心我吧,怕我蠱惑殿下。畢竟當初殿下一心立我為正妃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陛下怎能這樣。”青娥氣的跺腳,“他想要父子和睦,就拿小姐當槍使。”
“這是我應得的。”王蘇瑤凄涼一笑:“殿下立為儲君,本就該東宮采選。陛下沒有治我干政之罪,只讓我辦好此事,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青娥冷哼,“我看陛下就是想讓人分你的寵。等到殿下不喜歡小姐后,再立一個聽話的太子妃。”
“行了,你在我這發發牢騷就夠了,出去,就連花辭也不要說。”王蘇瑤拿起花名冊,仔細瞧看。
青娥瞧著心酸,默默走出去,關上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