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怎么住這了?”
趙弘佑拉起王蘇瑤的手,走入書院,連連感嘆:“他倒是會給自己找地!”
東岳書院建在一片竹林之中,其間有一座荷花池,兩人走上荷花池的復廊,聽到了一道憤怒的聲音。
“丟人現眼的逆子,還不快跟我回去!”
兩人透過墻上的花窗看過去,看到了涼亭中的父子二人。王從愈沉靜的站在那里,默然的看著暴怒的父親。
一瞬間,王欽竟有些心虛,壓著怒火解釋:“陛下封禪是為鎮服四海、夸示外國,于國于民都是大大的有利。你還年少,等你到父親這個年紀就會知道,你今日所為有多么荒唐可笑。”
許是有過太多爭吵,王從愈眼皮未抬,“父親請回吧!”
“你……”王欽氣的一巴掌呼了上去,命令道:“把這個逆子給我綁回去。”
遠遠的站在鵝卵石路上的四名家丁上前綁人,王從愈冷冷的看過去:“誰敢?”
四人顫抖的停下腳步。莫說那是大公子,他們不敢動手,便是真的動手,他們也打不過呀!
王從愈退行一步,拂衣跪下,朝著父親叩首,起身離去。
望著父親失望而歸,王蘇瑤和趙弘佑走出復廊,沿著王從愈消失的方向走過去。郎朗讀書聲傳出,兩人尋著聲音穿過一間月洞門,出現東西連廊的屋舍。
東側是一間寬敞明亮的學堂,內中學生滿座,俱是八九歲的稚童,前方站著俊朗年輕的夫子。
夫子負手持一卷書,輕聲誦讀講授的文章。
“……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所入者變,其色亦變。五入必,而已則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
年輕的夫子轉身,瞧見站在支摘窗外的男女,聲音戛然而止。
一名聽的很認真的孩童問:“王夫子,我們是要學染絲嗎?”
“不是,墨子只是以染絲喻國。”王從愈收回目光繼續講授文章。
“舜染于許由、伯陽;禹染于皋陶、伯益;湯染于伊尹、仲虺;武王染于太公、周公。此四王者,所染當,故王天下。”
“夏桀染于干辛、推哆;殷紂染于崇侯、惡來;厲王染于厲公長父、榮夷終;幽王染于傅公夷、蔡公谷。此四王者,所染不當,故國殘身死,為天下戮。”
八九歲的孩童聽著激動,“我們以后要當許由、伊尹匡扶社稷,決不當干辛、惡來這是奸佞,把國家染壞。”
“對!”王從愈道:“你們好好讀書,持身自立,以后都會成為國之棟梁。”
得了夫子的贊許,孩童們一個個的歡快起來,胸中似有豪氣萬千。下學堂的時辰到,三五結伴走出學堂。
“一會兒你當王,我當許由,你呢,就當干辛。”
“怎么就你當許由,我當干辛,我才是好絲,你是黑絲。”
商量著過家家玩法的孩童漸漸遠去,稚嫩的童聲消散于竹林。空曠的學堂內只剩下王從愈一人,風過,蕭蕭竹聲。
王蘇瑤走到他的身邊,道:“哥哥,你有銀子嗎?”
收拾書卷的手頓住,王從愈詫異的看向妹妹,他以為妹妹會勸自己回去,沒想到竟是關心自己有沒有銀子花,蒼白的臉上現出久違的笑意。
“哥哥有銀子花,你不用擔心。”
王從愈抬手想要像小時候一般捏捏妹妹的臉頰,看到她身后的男人,手轉了方向,輕輕拂去妹妹肩頭,并不存在的灰塵。
趙弘佑上前,俯身拿起書案上王從愈教授的《墨子》一書,隨手翻開,正翻開《節用》一節。
“圣人為政一國,一國可倍也;大之為政天下,天下可倍也。”趙弘佑低聲誦出首句,笑道:“書是好書,可惜。我本以為……,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書卷丟回書案,他的目光掠過王從愈,未做半分停留,轉身離去。
王蘇瑤嫌棄道:“哥哥你別理他,他這兩日氣不順,見誰都跟欠他銀子一樣。”
王從愈的目光落在未合上的書卷上,終是忍不住開口:“是因為陛下封禪一事嗎?”
王蘇瑤點頭,偷眼看過去。
“他又不能像你一樣,一走了之。昨夜里算御駕出行的花銷,至少要花去800萬兩銀子,都夠給遼丹二三十年的歲銀了,氣的他是一晚上沒睡。”
“我瞧他可憐,就說哥哥你最會算賬了,讓他一早跟我回家請你看看,沒想到你被免官,還跑來了這里。”
王從愈皺眉:“怎會用那么多銀子?”
“管它呢,反正哥哥也不做官了,干什么還要替他們操勞。”王蘇瑤閉口不談,轉移話題:“哥哥,娘擔心你一個人住在外面。”
“我沒事!”王從愈心焦:“有時候不能看賬上花銷……”
“哥哥!”王蘇瑤再次打斷他的話,笑道:“見到你在這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母親,你安心在這里教書。遠離朝堂上那些糟心事,也挺好。”
說罷,轉身就走。
王從愈抓住妹妹的手腕:“婠兒,銀子……”
“哦!”
王蘇瑤裝聽不懂,將腰間的荷包解下放到哥哥手里,“你要缺銀子,讓青硯找我,我手里有私房錢。”
話音未落,人已經跑的沒影了,獨留王從愈一個人沉甸甸的舉著裝滿銀子的荷包。
青娥追上跑得飛快的王蘇瑤,不解道:“小姐,你為何不同大公子說余家姑娘的事?”
王蘇瑤嘆道:“哥哥現在哪有心思娶親,我不說還好,說了這婚事準黃。”
趙弘佑聽見聲音,轉身看去,看到了走出書院院門的妻子,身旁并沒有王從愈。他走過去,笑問:“怎么,美人計失靈了?”
“勸回去也是跟爹爹爭執,還不如在這里清靜。”來這里,原本是想勸哥哥回去,可看到哥哥后,她改變主意了。
王蘇瑤道:“我想見見余家姑娘。”
“怎么,想說媒?”
“你不是不在乎嗎?”
王蘇瑤揶揄一句,挽上他的手臂,步入竹林小路。
“哥哥也確實年紀不小了,若非三年前他執意去真定府,如今怕是連孩子都有了。若能和余家結成姻親,有岳家幫襯,哥哥重入朝堂是遲早的事,也不用你費心了。”
如今,她覺得他還是少跟陛下起沖突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