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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溪茫然地睜大雙眼,看向周圍如濃稠墨水般的黑暗。
她隱約能感覺到附近堆放著不少雜物,更多的卻看不清了。
整個空間密閉不透光,只有一點細微縫隙,保持了空氣的流通。
也讓周遭那奇奇怪怪的混雜味道,不至于太過難聞。
棠溪閉了閉眼,又深呼吸幾次,才壓下心里慌亂。
她先是感受了一下身體。
昏倒前聞到的那股刺鼻氣體,大概是一種麻醉藥物。
現下藥勁還沒徹底過去,棠溪只覺得手腳癱軟得厲害。
她只能咬著牙,用背抵在墻壁上,一點點磨蹭著,試圖坐起來。
中途她滑倒了幾次。
其中一次,小臂為了減緩摔倒的沖擊,支撐了一下,不慎撞到某個銳角。
剎那間,半只手臂都麻了,棠溪眼角甚至滲出了生理性淚水。
但她依然強撐著,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好不容易她終于坐起來了。
然而。
此時的黑暗里卻響起了一聲譏諷的悶笑。
“誰!”
棠溪渾身僵硬,手腳冰涼。
她不敢相信,就在剛才她摔倒又爬起的漫長時間里,黑暗里居然都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自己!并且全程都沒有發出聲音!
盡管看不到對方的樣子,也摸不清對方的目的,但棠溪還是從這舉動里感覺到濃烈的惡意。
“你到底是誰!”
她聲音壓低幾分,試圖展現出兇狠。
但黑暗里的那個人笑得更厲害了。
那沙啞干癟的笑聲,像是夜梟。
詭異,難聽,陌生。
對方似乎比她更早適應了黑暗,竟然看到了棠溪臉上的疑惑。
他忍不住開口,充滿了諷刺:
“怎么,你親手害我淪落到這個地步,現在卻不記得我是誰了?”
這語氣……
“你是呂浩!”
他不是牽扯進泄密案里,正在被通緝嗎?
又怎么會出現在京城,還把她給綁了?
棠溪立刻懷疑,呂浩不是一個人在行動。
而呂浩被認出了身份,依然不覺得高興。
他聲嘶力竭地怒吼:
“對!是我!就是我呂浩!你這個賤人,要不是因為你,我怎么會成為通緝犯,有家不能回,有親不能認!”
他張嘴就是一連串極難聽的臟話罵出來。
像是村口閑漢罵街,精通各中精髓。
棠溪有些走神地想著。
等呂浩罵完了,遲遲沒有等到棠溪的反應,便一下子撲過來,拽住棠溪的領口。
“你說話!為什么不說話!”
棠溪平靜反駁:
“你成為通緝犯,是因為你想偷偷賣掉我的論文數據給特務,最后被發現,這叫咎由自取。”
呂浩氣到極點,像發怒的公牛重重喘著粗氣。
忽然,他想到什么,桀桀笑了兩聲:
“棠溪,聽說你丈夫是軍區的高官?”
棠溪緊抿著唇,不說話。
呂浩并不在意,自顧自道:
“你自己不過是個農村人,卻僥幸嫁給高官丈夫,還因為婆家的庇佑順利走到今天……你說,這么順利的人生,卻被我糟蹋了,會是個什么結果?”
棠溪竟不意外呂浩會說出這樣的話。
一個覺得女人成功就是倚靠別人得來的男人。
一個卑劣低等、滿腦子廢料的男人。
這種男人,從來都喜歡用清白來威脅女人。
但是,棠溪早在發現自己被綁架后,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她悄悄攥緊手,鎮定道:
“你想要什么結果?”
呂浩沒能收到預料中的惶恐反應,很是不爽:
“你要是真的失了身子,你覺得你的丈夫和婆家還能看重你、幫你?他們恐怕會迫不及待地把你掃地出門,從此和你斷絕關系!到時候你還當什么特聘專家?怕不是跟我一樣,成為陰溝里的臭蟲!”
呂浩仿佛想象到那個場景,聲音壓抑著激動和顫抖。
棠溪卻依然平靜淡定:
“首先,我所有一切都是靠我的腦子得來,不是靠任何人。其次,就算你說的情況發生,那我也是受害者,我的丈夫和婆家應該站在我這邊,他們要是做不到,那就是他們的人品問題,不是我的。”
她邏輯條理清晰,語氣堅定。
顯然是發自肺腑地這么認為,而不是表面嘴硬。
呂浩無法理解地大吼大叫:
“怎么可能!開什么玩笑!這世界上怎么會有人接受不清白、臟了身子的女人!你們這種女人要是識趣點,就應該早點去死,落得個干干凈凈!”
“……所以你母親也應該去死,是嗎?”
棠溪猝不及防道。
呂浩像是被掐住,喉嚨擠壓得發不出聲音。
棠溪在黑暗里無畏無懼地直視他的雙眼:
“你很好奇我為什么會知道吧?我看過一點資料,當時的第一反應是,很佩服她。一個女人,在消息閉塞、思想落后的農村,意外被人糟蹋了,事后非但沒有得到家人的支持,反而被父母唾棄、被村人鄙夷,還被趕出家門,在破敗草屋里安身。但她沒有屈服于命運,哪怕被發現懷上了你,一個所有人眼中的孽種,她也堅持選擇活下去,還支持你成了大學生。呂浩,你現在做的,對得起你的母親含辛茹苦的養育嗎?要是她知道,自己耗費大半輩子心血供養出的孩子,居然只恨不得她早早去死,她該是怎樣的寒心和絕望?”
棠溪是在聞九淵那里看到的呂浩的家庭資料。
以前她只知道呂浩和寡母相依為命,卻不知道背后還有這些故事。
那瞬間,她明白了呂浩為什么會有這樣擰巴的性格,極度驕傲又極度自卑。
他驕傲于聰明的腦袋、過人的天賦,以及成為莊濤親傳弟子的經歷。
卻又自卑于他的出身、他人的目光,還有從小到大遭受到的白眼和歧視。
有人能掙脫這樣的經歷,浴火成鳳、脫胎換骨。
有人卻只能被這樣的經歷所束縛,執念成魔、墮落越深。
呂浩便是后者。
此刻,他渾身僵硬,呼吸變得急促,明顯是被棠溪戳中了軟肋。
“你……你真的不覺得她有錯……”
他有些急切地追問起,好像在在懷疑自己過去多年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