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差不多下午三點過。
晚上和二老約好了,要回老宅去吃飯。
小吳向來識趣,東西一放就迅速離開了,跟腳底抹了油似的。
棠溪沒注意,她正蹲在行李袋旁,翻找著這趟出差之旅帶回來的東西。
都是些當地的土特產,一些山貨、水果、茶葉之類的。
有些是棠溪聞九淵自己買的,有些是當地同事送的。
全部歸置整齊,完好無損地裝在箱子里。
“這個一會兒帶去老宅……這份是給大伯啊不,大哥大嫂他們的……我媽媽她喜歡吃這個,后天帶回村里……唔,不對,后天是要接她來京城的……那就留在家里,等她到了再拿給她……”
棠溪小聲地念叨著。
半個月沒住人而顯得冷冰冰的小樓,逐漸變得溫暖,充斥著煙火氣。
聞九淵端著溫度剛好的熱水回來,看到這一幕,腳步微頓。
心里滿滿漲漲的,幸福和愜意幾乎多到要溢出來。
良久,他才反應過來。
“溪溪。”
他含笑上前,沒有錯過棠溪剛才的失口,
“都改口多久了,怎么還要忘記叫大哥大嫂。”
棠溪指節抵著鼻尖,輕咳了聲:
“……偶爾會忘。”
她垂著睫毛,看著有點小心虛。
聞九淵心癢癢的,低頭親親她的頭發。
棠溪迅速抬頭捂住,震驚看他:
“多臟啊!”
他不是有輕微潔癖嗎?
對此,聞九淵表現得絲毫不以為意:
“不臟的。”
棠溪一言難盡地看著他,懶得和他爭辯。
她繼續整理著那堆特產,準備按人頭分出來。
聞九淵顯然一個字沒落地聽完了:
“要給媽媽?不如先給她帶一點嘗嘗味道,剩下的先留著。”
他們計劃后天將棠如月先接到小樓來,先在一樓住幾天。
然后棠溪再和棠如月一起去看附近有沒有合適的房子。
買來要給棠如月住的嘛,自然要參考她的意見。
棠溪聽了,覺得是個不錯主意。
“嗯好……不過,二哥他們一家,要送嗎?”
她內心當然不想送。
但礙于情面,她還是禮貌征詢了聞九淵的意見。
聞九淵眸光微冷:
“不送。”
棠溪聽他說得斬釘截鐵,反倒覺得有些不妥:
“要不還是送一些,免得后續被知道了……”
一點禮物,如果能免掉麻煩,棠溪也是樂意的。e/z\k!a/n.s`.
聞九淵卻說:
“他們晚上又不來。大哥大嫂一家不是多嘴的人。”
“不來?”
棠溪略顯訝異。
上次老爺子發脾氣,她是親眼見識過,也知道的。
可棠溪想著,畢竟血脈是斷不開的羈絆。
不管鬧得多么厲害,等老爺子氣消了,聞懷安低頭說點好話,說不定這事就算過了,總歸不會老死不相往來。
很顯然,她還不夠了解二老。
“老爺子是言出必行的人。他讓老二一家別來,至少三年內,他們一家別想再踏足老宅。”
聞九淵眼尾逶迤出對聞懷安一家的輕蔑嘲笑。
棠溪怔怔的:
“老爺子他……”
她想說點什么,又覺得評價長輩不太好。
聞九淵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未盡之意:
“覺得老爺子脾氣挺大。”
“不能說脾氣大,應該是……唔,強硬?”
棠溪訕訕的找補。
她倒不是在同情聞懷安方小曼和聞旭。
以她的脾氣,巴不得他們一家從此跌落谷底凄慘一生!
可是,老爺子老太太都是對她極好的。
聞懷安一家再是讓棠溪惡心,為了二老,棠溪也不是不能忍讓些。
當然了,前提是該罰的罰了,比如聞旭將被調去邊境苦寒之地,又比如方小曼最愛的工作和倚靠的份職位都沒了……
到了這個地步,棠溪也不是不能假裝大度一下。
沒想到,二老竟然比她想的還要強硬,沒給聞老二一家半分喘息后悔的空間!
聞九淵笑道:
“溪溪,老爺子一直是這個脾氣,他只是待你和藹親切,走出去誰不怕他?”
看到棠溪神情茫然,他擔心她有心理負擔,便道,
“不過你也別太在意,老爺子敲打老二,不止是為了這件事,也是不滿已久。”
聞九淵隨口說了幾句聞懷安在工作上犯的忌諱和錯誤。
老實說,棠溪以前對聞老二聞懷安的印象不算深刻。
從前,也包括那段離奇的預知夢里,留給她深刻印象的,也是聞旭和方小曼。
一個眼高于頂,對她愛答不理;
一個更是看不上她,說話做事處處綿里藏針。
聞懷安呢?
他好像什么都沒做。
又仿佛事事與他脫離不了關系。
棠溪只記得他冷漠譏誚的眼神,還有假惺惺的安慰話語。
這些都讓她很不喜歡,便下意識保持距離。
而現在聞九淵講的這些事情,算是加深了棠溪的直覺。
“還好我沒和他們成為一家人!”
棠溪拍著胸口,無比慶幸地感慨!
聞九淵忽的觸動。
他好像才想到——
差一點兒,棠溪就成了聞旭的妻子,老二兩口子的兒媳……以及他的侄媳。
“……是啊,還好。”
還好他的一念之差,讓他答應了棠溪當初的換親提議。
還好他的腦子及時清醒,沒再恪守那些可笑的世俗規矩。
還好父母開明,沒有為他們本就艱難的道路增添阻礙。
要是沒有……
他還是會瘋。
只不過是時間早晚。
“啊!你突然抱著我做什么!”
棠溪拍了拍聞九淵橫在自己胸前的手臂,試圖讓他放開。
聞九淵充耳不聞,從后面將她抱得更緊。
他絲絲縷縷的溫度和氣息,幾乎要將棠溪從頭到腳都浸染透了。
不得已,棠溪放棄了掙扎。
“那就抱一會兒吧。”
棠溪無奈至極。
聞九淵的嘴角無聲上揚。
“謝謝。”
他的語氣虔誠。
好像卑微的信徒,得到了摯愛神明的垂憐。
那漆黑如墨的眼底,云海翻涌,波瀾詭譎,情緒濃烈到讓人心驚。
可惜棠溪并不知道。
她背對著聞九淵,只以為這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午后。
直到許久之后,她才明白他壓抑著的那些東西,如滔天的海浪,足以將她連人帶靈魂都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