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喬歌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眼前這個一本正經的秦恒之，與平日里矜貴冷漠的模樣截然不同，倒顯出幾分可愛的反差來。
秦恒之悄悄松了口氣，緊繃的肩膀也隨之放松下來。
明明是熟人，此刻偏給人一種初次見面的感覺，這種微妙的情愫在兩人之間流轉，若非親歷，實在難以言說。
“自行車給我，稍等。”秦恒之伸出手，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
陸喬歌松開車把的那一瞬間，指尖不經意地擦過他的手背，像一片羽毛輕輕掠過。
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又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車棚里，秦恒之認真的將兩輛自行車并排停放。
同款同色的車子肩并肩立著，在陽光下泛著相似的光澤。
他的目光在兩輛車之間流連，心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覺，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悄悄生根發芽。
轉身時，他看見陸喬歌正站在不遠處的樹下等他。
斑駁的光影透過樹葉間隙灑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輪廓。
即便已是傍晚時分，夏日的悶熱依舊揮之不去，可陸喬歌站在那兒，發絲隨風輕揚時，透著股不食人間煙火的靈氣。
秦恒之眸色微深，很快收斂起翻涌的思緒，邁步朝她走去。
雖然夏日的燥熱讓人心生煩悶，但若真就這樣站在落日余暉中閑聊，怕是要被路人當成兩個傻子了。
“走吧。”他輕聲說道，領著陸喬歌朝紅星飯店的方向行去。
這家國營飯店雖保持著樸素的作風，卻也與時俱進地在二樓辟出了幾間雅室。
沒有風花雪月的雅號，只有簡簡單單的數字編號。
秦恒之提前訂下的是201號雅間。
推開木門，一股清涼迎面而來。
雅間不大，卻布置得極為雅致，素白的桌布，青瓷茶具，窗邊一盆文竹青翠欲滴。
與春風飯店那種雕梁畫棟的百年老店不同，紅星飯店是五十年代新建的。
軍綠色的墻裙配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樸素中透著莊重。
透過紗窗望去，對面電影院的水泥外墻上張貼著色彩鮮艷的電影海報，更遠處，廠區高聳的煙囪正吐著裊裊白煙，與天邊絢爛的晚霞交織在一起，暈染出一片橘粉色的霧靄。
秦恒之體貼地拉開藤椅，陸喬歌輕聲道謝后坐了下來。
這間雅室南北通透，紗窗將暑氣與蚊蟲都隔絕在外，只留下穿堂而過的習習涼風。
在這炎炎夏日里，確實是個難得的清凈去處。
“時間倉促，就簡單準備了些。”秦恒之說著，將一杯澄黃的黃芪茶推到陸喬歌面前。茶香還未散盡，服務員便端著大托盤走了進來。
白瓷盤在桌上一字排開：糖醋排骨泛著琥珀色的光澤，酸辣土豆絲上點綴著鮮紅的辣椒，溜豆腐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紫菜蛋花湯里飄著金黃的蛋花。
雖說是簡單安排，可卻都是紅星飯店的招牌菜式。
而且有葷有素有菜有湯。
尤其是那盤糖醋排骨，橙紅的醬汁裹著肥瘦相間的肋排，在燈光下泛著誘人的油光。
這道菜的原材料如今供應緊張，普通人根本點不到。
陸喬歌夾起一塊，輕輕一咬，酥爛的肉質便從骨頭上剝落，酸甜的醬汁在舌尖化開，配著粒粒分明的白米飯，讓人忍不住瞇起眼睛。
這個年代，糧食珍貴容不得半點浪費，尋常人吃飯連湯汁都要用饅頭蘸干凈，更何況這樣美味的菜肴，根本不用擔心會有剩菜。
秦恒之的目光微不可查的落在對面姑娘的身上，他忽然意識到，兩個人的進展確實快得超出預期。
可機會不是等來的，是要主動爭取的。
雖然陸喬歌和梁愛書有過婚約，可這對陸喬歌并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之前沒人給她介紹對象也沒人追求她，那是因為她剛和梁愛書退婚，又一心撲在工作上，所以顧不上談婚論嫁。
秦恒之不由得想起那幾個討好陸師傅的青工和技術員，他放下筷子，聲音溫和：“菜還合口味嗎？要不要再加點什么？”
陸喬歌喝了一口紫菜湯，聞言抬起頭，眉眼彎成乖巧的弧度：“不用了，這些剛剛好。”
空氣突然安靜了一瞬，秦恒之喉結微動，忽然低笑出聲：“下次有想吃的，我再帶你來。”
他的語氣輕柔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仿佛生怕聽到除了“好”以外的回答。
陸喬歌眼眸微轉，盯著秦恒之看了好幾眼，誰說他冷漠的像一塊冰還說他不近人情？
這不也很會說話嗎？
秦恒之察覺到陸喬歌的打量，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茶杯邊緣，深吸一口氣，神色忽然認真起來：“其實有件事要和你解釋，關于上周六，我們一起去廢料車間那件事。”
陸喬歌正夾起一塊豆腐，聞言詫異地挑眉。
秦恒之察覺到了陸喬歌的詫異，無奈說道：“你以為我是那種會隨便和年輕女同志單獨同行，卻沒有任何表示的人嗎？”
陸喬歌突然笑出聲來，眼尾漾起狡黠的弧度，“照你這么說，以后但凡和女同志走在路上，都得有所表示？那秦代表豈不是要忙壞了？”
秦恒之頓時語塞，方才醞釀好的說辭全被堵在喉嚨里。他望著對面笑靨如花的姑娘，忽然覺得手里的茶杯燙得灼人。
秦恒之唇角微揚，眼底漾起一絲罕見的笑意，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茶杯。
“很多人都說你伶牙俐齒，”他低沉的嗓音里帶著幾分愉悅：“今天算是領教了。”
落日的余暉透過紗窗落在他的臉上，為他冷峻的輪廓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幾息之后，秦恒之神色認真的說道：“但你和別人不一樣。”
“當時我就想……”他聲音放得很輕，卻字字清晰：“這個機會，不能錯過！”
陸喬歌眼尾微挑，直截了當：“秦代表這是要追求我？”
秦恒之心口一緊，略一沉吟后鄭重頷首：“可以這么理解。”
他忽然抬眸，目光灼灼地望過來：“不知小陸同志，肯不肯給這個機會？”
陸喬歌對他一笑，桃花眼彎成了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