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轟隆隆，十二點準時抵達慶縣。
大半年沒回來，高卿禾發現縣城火車站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站臺不但面積擴大，還多了許多賣吃食的小攤子。
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過節從外地回來的人很多，聞到小攤子上飄過來的香氣，旅客們肚子忍不住咕咕叫。
上前一問價格，居然很實惠，都沒忍住誘惑掏錢買上一份熱騰騰的食物。
高卿禾早上吃得早，車上為了不上廁所，只喝了幾口水。
食物香氣從四面八方涌來，饞得高卿禾忍不住暗暗咽了口口水。
被媽媽抱在懷里的江啟悅抓了抓媽媽衣領說：
“媽媽，我要吃那個！”
高卿禾順著女兒小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一個爐子，一口大鍋，是個賣茶葉蛋的小攤。
老板正熱情叫賣，招呼路過旅客。
從南邊來的茶葉蛋可是個新鮮東西，高卿禾之前在慶縣都沒見到過。
江啟悅在省城也沒見過，只覺得聞起來好香，而且她喜歡吃雞蛋，所以才一眼選中了那個黑乎乎的雞蛋。
高卿禾叫住提著東西走在前面的江抱海和婆婆。
“老江，媽，你們等會兒，我帶悅悅去買幾個茶葉蛋，咱們先墊墊肚子。”
江抱海指了指旁邊的柱子，安排母親在這看著行李，笑著跟過來。
“我陪你們一起去。”
祁連心忙交待：“別買太多，你二伯母已經在家里辦飯等著我們了！”
夫妻倆嘴上應著知道了。
但祁連心并不覺得放心。
越走近，茶葉蛋的獨特香氣越濃郁，江啟悅從沒吃過這個東西，期待得眼睛都亮了。
催促爸爸媽媽快買。
拍著小肚子說：“好餓好餓，我快餓系啦。”
高卿禾一把捂住女兒的嘴，瞪她：“不許胡說八道。”
江啟悅沖媽媽心虛一笑，搖搖頭表示自己不說啦。
東西稀奇，吸引了很多旅客，小小的攤子前圍滿人。
江抱海好不容易才擠到最前面，低頭一邊掏錢一邊說：
“老板，麻煩給我來四個茶葉蛋。”
抬頭把錢遞過去，看到伸手來接的老板，愣了一瞬。
歐陽燕笑臉盈盈伸手準備接過顧客遞來的錢，抬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龐，臉上笑容僵了僵。
但只僵了一秒，她就和往常一樣，笑著把錢接過，拿出油紙袋把茶葉蛋一顆顆數好裝進去，遞給顧客。
“謝謝光顧，好吃下次再來！”
歐陽燕沖江抱海笑笑，轉頭繼續給下一位顧客裝茶葉蛋。
高卿禾站在人群之外，目睹全程，詫異的表情和走出來的江抱海一模一樣。
夫妻倆看了看對方，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感慨，就被女兒急切的聲音打斷。
“我要我要，媽媽剝。”
江啟悅期待的把茶葉蛋遞給媽媽，仰頭睜著大眼睛，等吃。
高卿禾心下一軟，沖江抱海搖搖頭，只得先滿足女兒這張嘴。
祁連心看一家三口買到茶葉蛋回來，催促離開。
卻沒想到，夫妻倆站在原地，不動了。
江啟悅捧著剝好的茶葉蛋大口大口吃，也不想挪動。
吃完一個，指著嘴巴，“奶奶，水水。”
祁連心心疼的把水壺打開遞給她，看把孩子給餓的。
喝了水，江啟悅還要吃一個。
高卿禾把自己咬了一半的塞女兒手上，小家伙一點不嫌棄，嗷嗚就是一大口。
江抱海把手里剛剝好還沒來得及送進嘴里的那顆，喂到老婆嘴邊。
高卿禾一點不客氣，兩三口解決掉，饑餓的胃瞬間舒服許多。
“好好吃，下次還要吃。”江啟悅開心的說。
一個半雞蛋，足夠填滿她的小胃。
發現爸爸媽媽站著不動，以為他們是等自己，一手牽上爸爸，一手牽上媽媽，說：“走叭。”
咦？
爸爸媽媽為什么不動，還看著賣茶葉蛋的攤子？
難道爸爸媽媽還沒吃飽嗎？
火車站忙的也就是來車的那一陣子。
火車開走后，站臺上就沒人了。
商販們早把時刻表記在心中，算準時間來，到點就回去補充商品。
歐陽燕賣的是茶葉蛋，雞蛋體積小，她每天提前煮好一大鍋，再單獨準備一筐生雞蛋，一根扁擔就能挑過來。
每日早上六點來，賣完就走。
有時候人多，下午三點就能收攤。
有時候人少，要等到晚上十點最后那趟在慶縣停留十分鐘的火車，才能賣完。
一開始日子很難，她只有一個人，想去上個廁所都找不到人幫忙看攤。
一次實在憋不住，便拜托旁邊的人幫忙看一會兒。
結果匆匆跑去上個廁所回來，前后不到兩分鐘，鎖著的錢盒子整個都被扒手偷走了。
萬幸的是盒子里只有零錢，整錢她都隨身帶在身上的，損失不多。
最可惡的還是那些拿了東西沒給錢的人。
有時候人太多，她一個人看不過來，就有人悄悄偷東西。
一兩個茶葉蛋，不值什么錢，找巡邏警也沒用。
但看著錢盒子里的錢越來越多，歐陽燕就安慰自己，當是積德行善了。
她這茶葉蛋是火車站里獨一份。
過年時，嫁到南方的表姑回來過年特意教她的，西南這邊根本就沒有人會做。
很多人眼紅她這門生意，明著來問的厚臉皮也不少。
她不肯說，這些人就在暗地里各種使絆子。
還有更不要臉的，頭兩天笑嘻嘻來她這幫忙，第三天就在她隔壁放上爐子，也賣起茶葉蛋。
而且賣的價格還比她低一分錢，到處跟客人說她的是盜版，自己才是正宗口味。
那一刻，歐陽燕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多生氣，甚至有種想笑的感覺。
果然是人性的惡見識太多，她都產生抗體了。
不過食物這種東西，就算配方一樣，經手的人不同，做出的口味也大相徑庭。
客人們的嘴會做出選擇。
她管不了惡意競爭，難道還拴不住自己食客的胃嗎？
時間和越來越多的回頭客證明，她做的茶葉蛋才最正宗。
盜版堅持不到五天，就灰溜溜滾蛋了。
時間長了，歐陽燕也磨煉出一張厚臉皮和毒嘴。
現在她也算火車站老人，新來的還得敬她三分呢。
只是中午這波過去，鍋里還剩下二十多個茶葉蛋，歐陽燕有點小失落。
她還以為今天回來的人多，中午賣完就能早點收攤回去陪媽媽和女兒了呢。
歐陽燕深呼一口氣，錘錘肩膀，拿出抹布把鍋蓋擦擦，心里安慰自己，再堅持堅持，今天已經很好了。
一道人影在靠近。
生意人的直覺告訴歐陽燕，這八成是沖著她的茶葉蛋來的。
她驚喜抬頭，熟練吆喝：“香噴噴的茶葉蛋”
看到來人那一下，嗓子突然卡住。